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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游侠列传①
司马迁
鲁迅称赞《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史记》“高绝”之处很多,而司马迁的“人民性”立场,就是其一。“本纪”在后世史家那里只用来写天子皇帝,可司马迁却为项羽立“本纪”。他还把孔子、陈涉都写进与王公贵族平起平坐的“世家”,对刺客、游侠像对重臣名将一样立“列传”。如果再看看《游侠列传》里写了什么人、怎么写的、怎么评论的,你就会进一步明白史学家司马迁独具慧眼的见解。
鲁朱家者,与高祖时。鲁人皆以儒教,而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数,其庸人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趋人之急,甚己之私阴脱季布将军之,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莫不延颈焉。
郭解,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选自《史记·游侠列传》(中华书局1982年版)[高祖]指刘邦。 [豪士]有名人物。 [庸人]平常的人。[歆(xīn)]欣喜,悦服。此指自满,炫耀。 [诸所二句]意思是,只怕再碰见那些受过自己好处的人。原因是,他怕那些人感谢他。 [“振人”句]救济人家的困乏,先从贫贱的人开始。振,同“赈”。不赡(shàn):不足,衣食缺乏。 [衣不完采]衣服上连一处完整的花纹都没有,意思是说衣服破旧。 [食不重味]吃饭时没有两样菜。 [軥(ɡòu)牛]挽軥的小牛。軥,车轭两边下伸反曲以夹马颈的部分。 [专趋二句]专为旁人的危急之事奔走,比办自己的私事还着急。 [“既阴脱”句]季布,楚人,为项羽将,项羽败亡后,刘邦以千金购季布头。朱家收留并隐藏季布,后又亲自去洛阳见滕公夏侯婴,托其向刘邦说情,刘邦终于赦免季布,拜为郎中。阴脱,暗中解救。 [关]函谷关。 [延颈]伸长脖子,形容盼望的样子。 [解]音xiè。[轵(zhì)]汉置县名。 [善相(xiànɡ)人者]擅长观察人的面相断定人的吉凶的人。指下文的许负,郭解的外祖父。 [孝文]指汉文帝刘恒。
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去,令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
[阴贼]内心狠毒。 [慨不快意]即稍有不快,或略一动气。慨,愤慨不平。 [身]亲自。 [以躯借交报仇]用自己的身躯(指不惜牺牲自己)去帮助朋友报仇。借,通“藉”,帮助。交,朋友。 [藏命作奸剽攻[铸钱掘冢 铸钱 [幸] 助。[折节为俭] 转变操行,抑制自己。俭,抑制、约束。 [以德报怨] 以恩德来报答那些对自己不满的人。 [厚施而薄望] 多施恩于人,少望别人报答自己。 [振] 救。 [睚眦(yázì)] 瞪着眼睛看人的样子。此表示愤怒。 [负] 依靠,仗恃。 [嚼] 同“醮(jiào)”,喝干杯中酒。[非其任] 不是那人喝得了的。 [义] 此指讲义气。 [贼不得] 凶手捉不到。 [微知] 暗中侦察到。 [不直] 犹言不对。 [去] 此指放走。 [多]赞扬[箕踞]展开两足而坐,形像箕,是一种傲慢不恭的态度。[客]指郭解的门客。[邑屋]村舍。[不修]不周到。[尉史]县尉手下的小吏,专管服徭役事务。[是]此,这。[急]亲。[至践更时脱之]轮到那人服徭役的月份可以免了他。践更(ɡēnɡ),汉代役法名目之一,按期轮番服役。[肉袒]即负荆请罪。解衣露膊,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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