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卓-科幻写作.docVIP

凯卓 故乡在上，宇宙在下。群星为邻，黑暗为家。有人巧取，有人豪夺。 但我只认死老头子说过的话，“老子他娘的是个海盗，可老子知道什么叫盗亦有道。”他被机械手洞穿胸膛的时候，我躲在斯兰达尔号逼仄的藏宝厢里，身体蜷缩得像一只冻虾。密封凝胶充满了整个厢室，让我无法动弹，连眼睑都被锁定了。这东西灌满了我的口鼻，为我提供氧气，又能确保我无法出声。“它能救你的命。”打昏我之前，老头子抽着雪茄，肺叶在透明的皮肤下起伏。他说的没错，这东西能救我的命。可我也因此变成了一个懦夫。我那天刚满十六岁，已经喝过好汉酒，可以对舰船下命令了。可那雕满镂空花纹的镀金机械手从他身上缓缓抽出的时候，我不能行动，不能嘶吼，甚至不能为他流泪。我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凝成大大小小的圆球，从闪着电火花的残破舱壁间飘向无尽的虚空，又被聚变炉的冰蓝尾焰照亮。我宁肯死在那个日子里，因为，死老头子“盗亦有道”。在自己的命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我。 现在，我又藏在一个幽暗的舱室里，身上涂满了反侦测凝胶，就像一个寄生在黑暗宇宙里的蛹。不过这一次，我的手边有一支迅烈改，这是黑市上可以收到的最好狙击武器。它就躺在我的身侧，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饵船就在三百公里外，每隔十秒发出一次标准的紧急求援信号。联盟标准码加密，专用信道传输。按说，在这片蛮荒的太空里，贱民们不可能接收到它的信号。但我可以，只用一个自由贸易者的消息匣子，就可以接收到信道里所有的信息。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就是可以。这也是当年萨拉虎追踪我的原因。也正因为这一点，老头子被他的机械臂穿透了胸膛。 既然联盟的信号不可能被接收，自然也不可能被伪造。求援的信号不断发出，路过的联盟舰船必定会上钩。帝国军部的巡弋舰不大可能出现在附近，应急巡逻艇也无法修理报废的聚变炉，最大的可能就是，标准时1900返航的启跃号星舰。那就是萨拉虎的目标。 而萨拉虎，是我的目标。 启跃号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细长的载客区昂然前伸，四个胶囊状的载货舱甩在后面。我知道它会靠近，但没想到会靠得这么近。它进入了饵船的接驳区。这个船长如果不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就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探测艇都没有派一艘，就这么直接闯了过来，他把宇宙当成什么？游乐园吗？船上可是有三千名乘客啊。“熄火”的饵船活了过来，它喷射出耀眼的蓝光，像是重生手术中突然恢复搏动的心脏。饵船一头撞在客舱和货舱的连接处，外面包覆的联盟伪装早已四分五裂。五个球体连接在一起，分别喷吐着蓝色的火焰，这才是饵船的真正面目。启跃号的聚变炉仓促点火，在蜈蚣般摇曳的饵船前显得那样无力。五个聚变炉锁死了启跃号的动作，让它在原地打转。飞船内部的指挥系统已经乱作一团。一片嘈杂之中，我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我知道，这就是那个船长了，他的声音正通过专用信道传递到我的耳朵里。公共频段的一个信号猛然切入启跃号的一片混乱，并让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人形在黑暗的宇宙中显现出来。聚合伪装褪尽之后，我再次看到了那闪亮的金属手臂和上面精美的花纹。他的身后，是高达一百米的巨型投影。不同形状的飞船拼合成张开巨口的虎头，超纵深雷达船作为老虎的眼睛闪闪发光。这是萨拉虎的徽记。而他就悬浮在徽记的前方，像是一颗尖利的虎牙。 有人说，在故乡，秩序属于大帝，但在宇宙里，当萨拉虎出现时，他就代表秩序本身。启跃号的聚变炉颤抖着熄灭了，像是臣服于萨拉虎代表的秩序。 那秩序来自残忍，在撞击中嵌入启跃号的第一个球体上装载着核弹，启动方式有两个，一是萨拉虎手里的遥控器，二是他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控器。也就是说，启跃号整船人的存亡取决于萨拉虎的生命甚至心情。 凝胶在饵船发动的时候已经解除，我端着迅烈改，凝视着瞄准界面上那颗硕大的头颅。呼吸快得吓人，好像要缺氧似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如果不靠意志拼命控制，它一定会颤抖得不成样子。只要轻轻一扣，那颗硕大的头颅就会连灰都不剩，老头子飘荡到故乡的灵魂将得以安息。 真的会安息吗？杀掉萨拉虎意味着宣判船上三千多人的死刑，让死老头子知道了，只怕每个梦里都会来找我吧。 见鬼的盗亦有道！我把迅烈改摔在一旁，拖着凝胶箱子冲出残骸，身后的喷射背包显得那般无力。 “蜈蚣”上的四个球体已经脱落下来，它们的切枪发出惨白的光束。启跃号的货舱被分别切割下来，球体喷出蓝色火焰，撞击在货舱上，推动着它们航向宇宙的深处。 萨拉虎的四条金属臂甩向身后，点燃金色的光芒，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飞船越来越近，徽记则在逐渐消失，那意味着萨拉虎觉得自己越来越安全。待徽记彻底消失，这次“扫货”就结束了，到时最后一个球体就会脱落下来。启跃号必然会出现空气泄漏，那样，这些凝胶就用得上了。 徽记完全消失的时候，我的脚踏上了启跃号银蓝色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