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洗的河-北村著.pdfVIP

第 1 页 私 生 旧历七月十五，天空青得像打出的伤 口，阴晦的树梢上盘旋 着一些最后 的乌鸦 ，它们逗 留不去的原因是为 了寻觅被疏忽的 霍童 的腐 尸 。 安贞堡的富家少爷刘浪出了那扇包铁大 门，向村外走去 。这 种时候霍童人一般是不出屋的，鬼节 七月十五 的整整一天， 他们都悄无声息地躲在屋里 ，闭门思过 。八岁的刘浪穿过霍童的 麻石长街 ，看到了到处飘飞的经幡和纸钱，它们是整个霍童山区 悬挂着的面具 。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但插着浓重的香火 ， 从神龛到井台，墙缝到路 口，以及各种长了地衣和苔藓容易使人 跌倒的路段，这些避邪的香火激起沉重的烟在霍童上空飘荡，远 远看去仿佛一次劫后余生的火灾 。临出门的时候，母亲陈氏告诉 儿子：今天不要出门，听话的孩子今天都在家里。刘浪 问为什么 ？ 陈氏用忧虑的 目光清洗着儿子的脸，说 ：七月十五，街上走着各 种各样的鬼 ，只是人们看不到他们罢了。 父亲今天要回家的消息，成了刘浪走出安贞堡的理 由。虽然 陈氏深知这个儿子孤僻 的脾性 ，但她不知道刘浪为什么偏偏要 在这天出门。一般来说，刘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这使得他 第 2 页 在霍童那帮捏泥 团扎猛子偶尔也玩玩小鸡 巴的孩子群 中离群索 居 。他们讨厌八岁的刘浪那一顶茸毛似的红头发、苍 白的脸色和 懦弱的惶恐神情 。他似乎从不与人争执 ，包括他的母亲。所以， 当陈氏不准他外出时，刘浪说： 父亲要 回来 了。 陈氏无可奈何地看着儿子穿过铁 门，走进霍童浓重 的香火 之 中。八岁 的刘浪来到 阒寂无人 的大街上 的时候 ，预期归来 的 父亲刘成业仿佛 已经出现在村 口，他骑着高头大马，黄黄的灰土 路 已被纷乱的马蹄弄得烟尘滚滚 。 如果认为刘浪要到村 口迎接父亲的归来 ，那就大错特错了。 由于这个八岁的孩子少言寡语 ，我们无法弄清楚他对父亲 的态 度 ，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一样的亲近和疏远 。但我们可 以从他清秀 而苍 白的脸 、美丽而无力的胳膊 、尤其是大而空洞 的眼睛里看 出：这是一个懦弱的人。在霍童孩子的眼中，刘浪仿佛是一件一 尘不染、针脚细密而且闪闪发亮的空心马褂 ，孤零零地飘荡在他 的童年里 。起先，他们都被他冷漠的神情吓住了，然而渐渐地发 现这种神情毫无威胁时，胆大的孩子就去摸他鲜红的嘴唇 ，他们 一惊一乍地说：瞧，他 多像个女人 。有一天，一 只牛虻追着刘 浪满 场跑，他凄厉的惊叫引来一阵哄笑 ，这种戏剧性场面是刘浪备受 欺凌 的童年 的开始 。 奇怪的是，就是这个连对牛虻都感到害怕的孩子，现在独 自 一个人走在七月十五的路上 。 几乎快到村 口了，刘浪还没有看见鬼的出现 。如果有的话， 他 已经骑着马从村 口坟场的路上走过来了。 第 3 页 刘浪一出门，陈氏就感到后悔了。虽然她知道人是很难看见 鬼 的，但事情临到这个八岁的儿子身上 ，她就没有把握 。因为在 刘浪身上发生过一些很奇怪 的事 ：比如他有时能知道一些常人 难 以预料 的事 。有一天陈氏在晾衣服时，刘浪空洞 的眼睛突然锐 利 起来 ，他 注视着 村西傍 晚 的炊烟说：她死 了。陈 氏奇怪地 问：谁 死 了？一个时辰后 ，刘阿婆 的外甥送来丧帖，这个八十二岁的老 人在屋顶晾寿衣时莫名其妙地跌在石马上 ，当场摔死 。儿子的异 常使陈氏惶恐起来 ，她请来医生为他把脉 ，可是医生一无所获 ， 他对陈氏说 ：这孩子很正常 ，只是不爱说话罢 了，君子讷于言敏 于行 ，将 来定是大贵之人 。陈 氏忧 心忡忡地说：这乱世 ，有何大贵 可 讲 。 七月十五早晨 ，陈氏在神龛上添香的时候 ，刘浪再度出现异 状 。他盯住佛像看 了很久 ，突然对母亲说 ：他要回家了。陈氏愣 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儿子说的是谁了 （刘浪总是把父亲叫 做“他 ”），陈 氏说：别 瞎讲 ，七 月十 五 ，你 父 亲 是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