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读：为什么是梅——散议陆游和《卜算子·咏梅》.docVIP

如是我读：为什么是梅——散议陆游和《卜算子·咏梅》 如是我读：为什么是梅——散议陆游和《卜算子·咏梅》 莫国夫 陆游作品中的家国情怀，放眼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可谓无出其右。苏教版下册第六单元一直选用他的两首七绝——《示儿》和《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作为小学生传承汉语文化的“第一口奶”。而他的词，杨慎谓其纤丽处似秦观，雄慨处似苏轼，数量虽不如诗篇巨大，但不乏名篇，比如这一首《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阅读古诗词，窃以为无非是读其意思、意象及意蕴。 意思即是字面的内容所指。有一些古诗文的常识，即可明白意思，并不难懂。“一株梅在驿站之外的断桥边孤单寂寞地开花了。暮色降临，梅花无依无靠，已经够愁苦了，却又遭到风雨的摧残。梅花并不想费尽心思去争芳斗春，对百花的妒忌排斥也毫不在乎。即使凋零了，化泥作尘，但依然散发出缕缕清香。”全词上阕状物写景，描绘梅花的处境；下阕直抒胸臆，抒写梅花的品格。 但阅读如果到此为止，无疑暴殄天物。古典诗词之妙，全在意象。且看“驿外”“断桥”这两个寓意之象。“驿”即驿站。驿站意味着风尘奔波，远离繁华，已让人顿生飘零之感。而这株梅却安身于远在驿站之外的断桥旁边。断桥，断桥，桥断而未修，可见荒凉，可见偏僻，可见无人问津。这两个意象一叠加，顿生寂寥萧索之感，“寂寞开无主”自然是情理之中了。它是“野梅”，无主的梅，茕茕独立，茫然四顾，寂寞吞没了它花开的声音。而“黄昏”“风雨”这两个意象，用“已是”“更著”连接，更让人顿觉冷落凄清。已是黄昏孤苦，更兼风雨摧残，生之悲凉，莫过于此。“词有淡远取神，只描取景物，而神致自在言外，此为高手。”（况周颐《蕙风词话》）这便是此词中意象的妙处了。 当“驿外”“断桥”“黄昏”“风雨”组成的意象群渐次铺展，我们蓦然发现花之愁苦，实是人之心境。作者作此词时，正因力主对金用兵而受贬，郁郁不得志。 整首词的意蕴集中在下阕，“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陆游以梅花自喻，无意献媚，无意虚名，至死在乎的都是“但悲不见九州同”“铁马冰河入梦来”。“群芳”即喻指官场小人，主和派的排斥打击、冷嘲热讽，就让他们表演去吧，他决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前句承上句的寂寞无主、黄昏垂暮、风雨交侵等凄惨境遇，末句则振起全篇，点亮了整首词的光芒。梅虽化泥作尘，但形散香未消。这两句沿承了同样是爱国诗人屈原《离骚》中的“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隋其信芳”“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的意蕴。这香是梅的灵魂，更是陆游的一片丹心。 读到这里，我突然感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样的名句，不过是隐士们的风花雪月。梅和陆游，陆游和梅，此刻的相遇才是神交已久、心有灵犀。诗人即梅，梅即诗人。穿越时空，这一缕香是“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悲怆，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不甘。 陆游是中国文学史上少有的知行合一、以生命书写壮丽人生的诗人。就如这一缕清甜、冷冽的香，穿越八百多年的时空，萦绕在我的窗棂前，久久不去。 （浙江省绍兴市教育教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