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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道教授谈科学与艺术 （由著名科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李政道教授主编的《科学与艺术》一书最近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引起了海内外的关注。日前，李政道教授在上海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他说科学和艺术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记者：人们通常认为，科学研究自然现象的规律，是客观的，而艺术则反映艺术家的内心感受，是主观的。您认为两者之间的联系和共同点是什么？ 李政道：我一直在思考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然，自然现象是客观的，但科学家对自然现象客观规律的总结和抽象，却是创造，是主观的创造，如牛顿第二运动定律表述为“力等于质量与加速度的乘积”，这是牛顿对力学现象规律性的抽象。在当时的背景下，他的叙述准确简单，而且是全新的。类似情况告诉我们，对自然现象的规律叙述得越简单，则会被应用得越广泛，那么它的科学内容就越深刻。同样地，艺术的目的主要是用一种新的创作方法，引起欣赏者的情感。对艺术而言，引起的情感越珍贵、越普遍，反应越强烈，那么艺术就越优秀。艺术和科学，表面上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知识范畴，但是进一步思考，就会发现两者是有联系的：它们都是人类的创造，都在寻求真理的普遍性，而且都是跨时间、跨空间的。所以，我把艺术和科学看做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两者是相通的。科学可以从艺术中寻求创新思路。 记者：那么，艺术对您所从事的科学研究，带来了什么好处？ 李政道：对艺术的美学鉴赏和对科学观念的理解都需要智慧，随后的感受升华与情感也是分不开的。没有情感的因素和促进，我们的智慧能够开创新的道路吗？所以，艺术的修养，对于创造力的培养和发展，是很有价值的。 记者：假如同样从事科学研究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有较高的艺术修养，另一位则逊色一点，那么他们在研究上是否会有所差异？ 李政道：这个很难说。但是我自己觉得，有时候听听音乐、读一点书，放松一下，想一些别的东西，会开阔思路。科学问题往往有一定难度，如果用常规的办法直接与其碰撞，很可能解不开，因为用简单机械的老方法，别人早就可能成功了；但是如果绕开去，从艺术中汲取营养，寻求创新的思路，说不定能得来全不费功夫。 记者：我们仔细看了您主编的《科学与艺术》一书，很钦佩这些画家怎么能够把一些深奥的物理学原理转化成生动形象的画面，而且这对画家本人而言，也很可能达到了他绘画艺术上一个新的境界。从这个角度来说，科学的思维对艺术家来说是否也很有帮助？ 李政道：《科学与艺术》画册中的作品都是我与这些画家们分别交流、切磋后创作出来的。一般情况下，我先打个草稿，供画家参考。比如，华君武先生创作“双结生翅成超导，单行苦奔遇阻力”之前，我告诉他，当两个电子在低温状态下结合在一起组成“库珀对”时，就能实现超导，而单独的电子则被束缚和困扰。我先打了个草稿，下面是碳60晶体，上面画一些小孩，有一个画面是一个小孩沿着晶体表面往上爬，但是爬不上，我无法表现他痛苦的神态。另一个画面是两个小孩双手相携，便能跳得很高。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华君武先生，他从艺术表现的角度考虑，认为立体的结晶体不美观，建议改成片状的，我表示赞同。他画出的碳60是连着的一片，像云一样。然后他又问，要使两个小孩跑得快一些，能不能让他们插上翅膀？我说可以。最后，他的作品中成双成对的小孩都插上了翅膀，而且都笑眯眯的，显得很轻松、很愉快，画面相当生动。现在片状的碳60晶体已经被研制出来了，是中科院物理所的成果。所以说，他的想象力倒是比物理学家还超前了一点。 记者：现代科学研究越来越高深，普通大众很难了解科学家的工作，那么您倡导科学家与艺术家的交流，用艺术的语言来阐明深奥的科学原理，这是否有利于促进公众更好地理解科学？ 李政道：现代社会，科学知识无处不在，但是要搞清楚某一门具体科学的内容有时是很困难的，就像汽车大家都在开，但有多少人懂得汽缸的原理呢？艺术家和科学家的对话、交流，可以引起人们对科学的关注，而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这种结合对艺术家、科学家探索真理都是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