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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借了可要还 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没话说，温温的，像柔软的猫咪的舌头，舔着脸颊。 安达的脸上一层冰霜，跟天气一点也不符。他拧着麻花在路边的树间绕来绕去，好几辆公共汽车从身边驶过，都没有在意。 “小孩，走路看着点！”一辆摩托擦着安达的身边飞过去，驾车的人朝着安达大叫。 安达仍然没精打采。他想念爷爷。 就在三个月前，爷爷因为生病去世了。三个月前，他还在乡下的院子里，跟爷爷一起剥豆子。 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安达从小跟着爷爷。爷爷是他最亲的人，也是最亲密的伙伴。 爷爷去世后，他来到城里，跟爸爸妈妈住在租来的一间小平房里。爸爸妈妈一大早就赶着去上班，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这一整天，安达一个人在家。他真的很无聊，没有伙伴，也不能乱跑，他哪里也找不到，一出去就会迷路。有时候试着出去走走，满街都是飞快奔跑的车，他贴着路边走，走着走着就跑到路中间去了，常常被人骂。 城里一点也不好，城里人整天绷着一张脸。 奇怪，安达最近不会笑了，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不点，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开心？”他对瓷娃娃说。瓷娃娃是爷爷送给他的礼物。因为他帮爷爷剥豆子，爷爷奖励给他的。瓷娃娃笑眉笑眼的，稍稍一碰，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开心和不开心都是自己选的，我当然选择开心啦。”瓷娃娃说。 “可是我不开心，我想爷爷。” “那你就去找他啊。” “他不在了。” “嘿，你不知道吗？清明节是拜祭先人的日子。清明节一到，气温升高，雨水也开始了，万物都开始复苏，小草开始发芽。墓是死去人的住所，要去为他们清扫房间，迎接新的开始。这一天，你说的话爷爷都能听见。” “真的？去哪里拜祭？” “当然是去他的墓园了，把心里话对他说一说，为他的墓添添土。不过，你要开心一些，不然，你的爷爷会难过的。死去的亲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仍然在某个地方看着你，爱着你，如果你不开心，他也会不开心。记住，你一定要笑哦！” “可是……我不会笑了，自从来到城里，就不会笑了……要不，把你的笑借我一些？”安达试着咧咧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真的不会笑了。 “好吧好吧，我就借一点，不过，你可是要还我的哦。”说着，瓷娃娃伸出它的弹簧手，在安达胳膊下点了几下。安达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是自己发出来的。 安达坐在爷爷的墓前，看着碑上爷爷的照片，眼眶一阵发热，但是他想到了瓷娃娃的话，用力把眼泪收回去，咯咯咯地笑着。可是，这笑是借来的，不是安达自己的，他的心里仍然想哭。 安达看到许多人也来拜祭先人，有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本来宁静的墓园一下子喧闹起来。安达想起瓷娃娃的话，他不能哭。他静静地坐在墓前，仿佛听到了爷爷那低沉的笑声。在院子里，满院摊着豆秆，爷爷一粒一粒地捡起豆子，安达在豆秆上蹦着，晾干的豆荚被他踩着嘎嘎裂开，豆粒蹦出来。爷爷笑着，安达笑着，连房后大柳树上的鸟都在笑呢。 安达笑了，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瓷娃娃说得没错：爷爷并没有离自己太远。他的笑声是这么近，就在耳边绕，安达能感觉到他笑的时候，喉结上下地动，还有，爷爷动不动，就呵——呵——地清嗓子。 安达在回家的路上，打定了主意：他要把从瓷娃娃那借来的机械的笑声还给它，再送给它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