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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狂人日记原文阅读 五月十一日 明天要走，今晚来和自己谈天。上次在这里发了一通牢骚以后，竟然觉得好些。但觉得还可以再骂一点。 起初，心里很不满足，很不安闲，甚至会走动或做一些无聊的事。经过那一次讲义气时，想了几天，渐渐就不那样了。事情总要追究到底的，因为那是最快乐，最消遣的。我唯一不肯忍耐的就是口头上的放纵。然而我必须得忍受，因为只有那样才使我确信自己还是不会随声附和的。自由，就是不受外在的约束而自由地去发表自己的主张，哪怕那是错的。不管别人怎样讥笑斥责，我都不后悔。这是一个人在自己对的方向上走过的路程中所体验到的种种。 到头来，我必须得为自己在行动上的懦弱而感到愧疚。当时明明可以表示自己的态度的，可是却让那几个人插进了话，自己就不去说了。这是个极其微小却又使人极其痛苦的地方。永远不要一个人呆上十年，否则他将永远失去他的世界。 这三天的工夫，把从前的坏毛病又找出来了一些。 我显然不是个有力量的人，而纯粹是个懦弱商人的式样了。以前没有吓人的经验和没有自信的时候，我是个清白无辜而又干敢的人。现在，一看着那瞪眼呆板的面孔，一听着那不知所谓的谈话，就合作顺从了。自己的毫不反抗，恐怕除了自己以外是没有人看得起的。 另外我常常自己漏了小节，不肯定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心中有一感觉，却又不愿细究明了，往往出错。我鼓励自己从今天起要改正。不要再出街时漏了一角，不要再自相矛盾，不要因为等待著作权就这样只写下一些片段，不要随手放过一些看来很好的机会，不要因为把自己立在一千个人高的地位上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看不起自己的穷书生这一点。 我今天最基本的反省，还在于自己的亏空太大，最要人命的，是经略事物的眼光太短。往往只看到眼前的实利而忘记了大宗的利益。不能消灭这个毛病，简直等于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前一天的谈话，提到过思想的真实性，这个问题的确值得特别地去思考一下。人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干什么，他只是有那种想象的能力而已。因为想象的范围是无限的，所以也难免有想法不真实的时候，但并不表示就不能追求真实的思想。因为在那无限的想象中，终必有许多可以明确、可以肯定的思想。就拿目前的科学，许多过去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今天却被人们研究清楚了。那时当然也有很多说得出的话和想得出的事情，但那些仅仅是出于无聊才流言的而以了。只有着着实实地研究，才能得出结论。 这件事情之所以突然举起来，也同我的短视有关。我理会过度了科学的方法，却忽视了这种方法所要研究的问题。因为问题终归要解答的，所以方法倒也不是那样重要。现在我不能断言这是办法的错误，真理可以由多种途径而来，但我可以肯定，要发现真理必须要拥有那一种解决问题的魄力和细心，才行。 今晚我总算是那样的坦白和自由了，也许以后再难了。但是，那应该是我所渴望的。走在自己正确的路上，只有在实践和思考的艰苦中得以进步，这是毫无疑问的。 $\Longrightarrow$（王希璋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