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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霜

我的故乡在黄河边上，小小的村庄里清一色是青灰色的瓦房。一进腊月，有时候天气晴那么一阵，接着从远处铺天盖地来一片云，石子那么大的雪花就铺天盖地地下，下得大地都不免严肃了起来。

天地间一片素白，偶尔一户上飘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色丝带，甭问，准是谁家在做白菜，炖点粉皮带蘑菇，切点肉块，那滋味隔着肚皮也能感到温暖。这里房子的屋顶是一大块空地，边沿出全是整齐的靑瓦。几个孩子爬到自家的屋顶上，戴着花花绿绿的棉布手套，红扑扑的小脸透着机灵，嘴里哈出干冷的白气。他们总是喜欢在房顶上嬉闹，一来是因为没有大人管，二来呢，则是在房顶上看，远方茫茫无限宽！他们或是几个人把一家房顶上的雪堆在一起，成个大雪人的样子，然后镶上两颗石子；抑或是各自占据自家的房顶，热热闹闹打起雪仗来。因此，有孩子的人家的屋顶是积不住雪，落不上霜的。孩子们的笑声在瓦缝间传响，古朴的靑瓦承受着孩子们欢乐的重量。

腊月的夜里，家家户户的火炉里炭都填的很满，围坐在火炉边就像坐在春天。孩子躺在床上，抬头就能看见深蓝色的天空，月亮很大很圆，几乎看不见有几颗星星。孩子们听着姥爷在一边讲的月亮上的嫦娥的故事：哪个是吴三桂，什么是广寒宫。孩子盯着窗外月亮流淌着的金光，划过一排锯齿状的瓦片来到枕头边，仿佛是仙子的玉带。有这温暖如流质的月光，黑夜也不那么可怕那么长了。

冰棱子在靑瓦下从无到有，继而从有到无，冬天就要过去了。鼻涕水挂在脸上从无到有，继而从有到无，童年也要过去了。

渐渐地，曾经村里的青年离开了这里，去奔赴他们的希望。曾经的孩子也不能经常回到故乡。一些矮房被拆了，破碎的瓦片被丢进村子西南一个枯竭的池塘。瓦片就像风烛摇曳的老人，自己走向坟墓。不久之后，来了一支施工的队伍，填平了池塘，在上面盖起了又高大又漂亮的红砖小楼房，像是座耀武扬威的记功石。原先窄窄的泥土小路不见了，如今宽敞的大道两旁林列着好像集装箱一样的楼房，表面上光鲜又漂亮！

到了今日，村子里只有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才能看见旧日里可爱的瓦房，像是个标杆伫立在时光里。据老人们说，不到深秋，这些瓦片就会结上一层厚厚的霜，好像想把自己庇护过几代人后残损的身躯隐藏在阳光照不见的地方。

我不想失去这可爱的村庄，救救我们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