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稿.pdfVIP

庸人梦

我很想体验一下被称为天才的感觉。

可惜往往“二十岁前不成天才，终生无望”，再了不得，也就只能被夸

一句大器晚成了。“大器晚成”这事实在也不怎么可靠，毕竟我不是，身

边大约是没有百里那样的人物的，也没有人能从未来穿越回来，告诉我说

“你五十岁的时候一定能出人头地。”。遗憾的是我也不信什么命运不命运的，

所以就算爸妈给我雇一个算命先生，想来也没有什么用。

有此愿望，是因为曾经有些希望。我是个早慧早，用我爸妈和小学老

师的话来说，就是别的小屁孩在外面疯玩的时候，我在家里读书看报，跟个小

学究似的。其实胆子小，并且没有可以带我玩的朋友——是，我在

目睹了一只蟑螂从《唐宋诗词选读》里钻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愿意碰这本曾被

大姨认为是我“最喜欢的”的、有枕头那么厚的书了。

但是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什么或是天才，因为我是那么怯懦、没有机灵

相，见到陌生人就要躲，被拽出来了，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像躲在闰土身

后的那个水生，平白让客人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因为大家都有电视，电视里面

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已经在很流利的外国话，或是在国外的某个比赛中

捧得儿童组金奖，十分的多才多艺。我也看电视，电视里的同龄人穿着漂亮的

小洋裙，梳着漂亮的羊角辫，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八颗牙，还能和姐姐

聊得很开心。我呢，我穿着旧的大短裤坐在木头小凳上，眯着眼睛——这是近

视的先兆——看电视舔五角一根的冰棒，邋里邋遢，还掉了两颗门牙。

我考试的时候总是能拿比同学高的分数，可是我还背不清楚二十六个字

母，并且不知道“尼采”是谁。在有限范围内比小县城里的同龄人优秀

一点，经同班同学的家长们鉴定，这份优秀毫无灵气，只是由于课外的缺

乏和对老师的唯命是从罢了。

小学的时候我听见过一向打扮得很光鲜的班老师评价我，也是说我十

分努力，但没有灵气，太老实了。我又在订的简报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

凡是天才，往往在生活能力方面显得不足。我从此就寄不好鞋带了，嫌我

娇气，她一定是没看那份报纸，她太忙了，并且在我看来没有什么见识，她给

我做的茄子炒肉也不好吃，她只是个有那么点差劲的中年妇女。

我的智力和表现，就像我的身高发展状况。小学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两排的

位置上，可以总览所有同学的状况，在心里评价一番；后来越坐越前，高中以

后就稳定两排了，因此不得不与讲台上的老师时时眉目传情，毫无小憩一

番的可能性。

其实我在十三四岁——一个可以想见的非常敏感和总是自命不凡，但是又

已经明白过来不是萝卜白菜的年纪——就大概知道自己恐怕一辈子不

过尔尔了。虽然总归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那时候我初一，大夏天，乡学的电风扇在我脑袋上嗡嗡地转着，而我

暂时没有心情去考虑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坐我前排的姑娘正趴在桌子上啜

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我也有点想哭，但是我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前排姑娘

正为一张差几分就满分了的卷子懊悔不已，我则需要睁大眼睛时不时对老师笑

一笑，以证明自己努力过了，但成绩还是不如人意：人事已尽，奈何天命难

违。坐我后排的后排的另一位同学正在数学上画画，他曾经告诉过我，他

不喜欢这个老师，所以不想听她，他就是这么，可是班级里的小姑娘

都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没事就吹嘘吹嘘当年勇的

老师，但是我不敢对别人这么坦白地说出来。尽头里是很多书，我知

道班里有个同学喜欢看上课的时候也看，该做作业的时候也看，然后作

文几乎每次都能拿最高分——也许我应该在这里把“然后”改成“但是”，但是

我知道的，天才们并不需要上课好好听讲，也照样是块随时发光的金子。他们

悠闲和快乐，从不会苦大仇深。

夏天和阳光让人昏昏欲睡，我在夏天和阳光里昏昏欲睡。我七八糟地想

着，如果能带着现在的知识和阅历回到小学，是不是就能出类拔萃、一鸣惊

人，然后得到各种老师的夸奖，最后登上报纸被冠以“天才少女”的名号？但

是我不敢在上课的时候睡觉，也没有因为早恋失败而伤心欲绝、专心求死，所

以看过的所有穿越小说里都没有适合我的穿越方法，我也就只能继续做一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