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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戏曲的现代性焦虑与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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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乡试》很精彩，是出好戏，只是我很想问，那是豫剧吗？除了唱腔和大部分念白（钱经理的念白是广东味的普通话）是豫剧腔，此剧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豫剧的影子了。整部戏看下来，更像是曾经流行的“话剧加唱”。观众们在看戏的整个过程中也更像是在看话剧，大家默默地关注台上剧情发展，偶有掌声，却没有戏台下应当听到的叫好声。这叫好声到演员谢幕时才姗姗来迟。

这还是中国的戏吗？

我只能从话剧的欣赏角度来看这部戏了。

站在话剧的角度，窃以为是一部好戏。为什么？

因为好看。首先，戏一开场，就来了个先声夺人。从音乐就听得出配器相当现代化。大幕拉开，群众演员身着背上写着字的白色T恤，两个鼓手在正中央擂鼓。然后是急速的念白，道出剧情。开场3分钟之内就亮出一个包袱，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开场前邹老师介绍编剧周慧先生的时候说：“这是一位优秀的年轻剧作家，带刺的剧作家。”当时颇有些不明就里，但戏一开场就明白了，因为一开场就把最激烈的官民冲突强调出来。正面描写官民冲突，不是带刺的剧作家，确实写不出来。

其次，舞台表现形式新。大量现代舞动作表现人物情绪波动；群众演员的T恤衫从白色的“我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到红色的“闺女，中”；田亮亮和刘宝玩游戏一节，台上赫然出现两个游戏装扮的人物对打。本来两个人都坐在电脑前，台上比较沉闷。突然这样两个人物华丽出现，丰富了视觉效果。

从剧本来说，编得丝丝入扣、悬念迭起，而且一个矛盾接一个矛盾，让观众饶有兴味地追着剧情走下去。尤其是一开场就是最大矛盾冲突的呈现，一下子就抓住了观众的思绪。

开场的官民冲突刚由新走马上任的乡长田亮亮斡旋得以缓解，官与官之间的矛盾又突显出来。老书记和小乡长，这一对人物设定得也很有意思。在这一老一小之间，恰恰是最对立的两面。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深谙官场之道低调做人。本来大家以为这是给女主角安排的大反派，谁知王书记非但不是坏人，竟然是不留姓名资助田亮亮学业的大好人。本来这两个人物应该是对立的，然而田亮亮是为了报恩来协助书记工作的，所以这种对立又经常归于妥协。

官官冲突就引出了官商冲突。矛盾开始集中，最后官、商、民同时出现，刘宝的妻子难产住院，矛盾达到白热化。这时场景又转到被羁押的刘宝那里，场面转冷。冷热交替，观众毫不乏味。

周慧先生一定非常熟悉网络，也很熟悉我们80后，所以在塑造田亮亮等年轻人的时候不露斧凿之痕。以往一些作家写到年轻人时，因为并不了解，往往想当然加一些现代佐料就以为可以捏造出一个年轻人了。殊不知那样加工出来的东西只是四不像，观之只会让我们嗤之以鼻。而周慧先生为田亮亮和刘宝安排的台词则使我心下暗服，看看左右同学，也都是会心而笑。

从表演上看，编排确实非常有特点。

在剧中，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元素，代替了传统戏曲里的动作程式。包括群众演员的集体表演，女主角独唱时伴舞，甚至女主角本身也跳着现代舞的一些基本动作。而传统程式，则没有看到。诚然，让身着现代衣装的女主角摆月里嫦娥舒广袖的造型是不太恰当的，但是口里唱着豫剧大跳、踢腿，同样让人觉得别扭。

在中国的传统戏曲中往往都有“打背躬”，即剧中人对台下观众说话，实现交流。在这部戏里是没有的。倒是钱经理客串了一段京剧《空城计》唱段。戏里唱戏，当时觉得真是奇了。后来想想，既然在戏里唱的那些豫剧词都是他们的日常对话，所以人物有个兴趣爱好啥的也可以理解。

在配器方面，也是采取了西洋乐器与传统乐器结合。在刘宝星夜看妻子的时候，大提琴哀婉低回，似有悔恨之意。

从人物来看，剧中人都不是纯粹的坏人。坏与好都是相对的。王书记资助贫女求学，但在官场中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并且教育田亮亮做人要低调。办公室主任陈稳更是低调圆滑的典型，官场中最多的就是这些陈稳们吧。就连钱经理、詹总，也都在情在理，并不是脸谱式的为富不仁嘴脸。感觉上很现实主义。

然而，恕我仍然不愿意把《乡试》叫做豫剧。在几乎完全的话剧结构、话剧导演、表演的包裹里，豫剧已经被最小化了。

傅谨先生曾提到过，很多人在做戏曲现代化的时候其实就是西方化，而且是西方古典的东西，并不是西方现代的东西。难道非要在传统戏里加上这些东西才能叫新编戏吗？

还有，传统戏一定要编进现实生活的内容才算现代吗？回顾戏曲史，似乎历来戏曲舞台上长演不衰的都是前朝旧事。并且故事还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艺人们的不断扮演而不断丰富。历史、事件都是需要沉淀的，没有经过沉淀的东西必然有很多渣滓。

个人认为，传统戏曲的剧种是一个艺术整体，不能分割来看。一个剧种的形成，背后都是长期的观演积淀。其形成的范式也是经过时间和观众考验的一个整体。好比是一件艺术品，我们传承的时候不能只割取其中一点，而舍弃其余，这样对于传统戏曲是毁灭性的打击。革新首先是传承。如果只是话剧加唱，那么豫剧就可能会渐渐退化成豫腔，徒留腔调，剧种名存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