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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嫉妒

论嫉妒

选自《培根论人生》（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何新译。

培根在人类的各种情欲中，有两种最为惑人心智，这就是爱情与嫉妒。这两种感情都能激发出剧烈的欲望，创建出虚幻的意象，并且足以蛊惑〔蛊（gǔ）惑〕使人心神迷惑。人的心灵──假如真有巫蛊这种事的话。

所以，我们知道在《圣经》中把“嫉妒”叫做一种“凶眼”，而占星术士则把它称做一颗“灾星”。这就是说，嫉妒能把凶险和灾难投射到它的眼光所注目的地方。不仅如此，还有人认为，嫉妒之毒眼伤人最狠之时，正是那被嫉妒之人最为春风得意之时。这一方面是由于这种状况促使嫉妒之心更加锋利；另一方面是由于在这种状况下，被嫉妒者最简单受到打击。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哪些人简单嫉妒，哪些人简单招来嫉妒，以及哪种嫉妒属于公妒，公妒与私妒有何不同。

无德者必会嫉妒有道德的人。因为人的心灵如若不能从自身的优点中取得养料，就必定要找别人的缺点来作为养料，而嫉妒者往往是自己既没有优点，又看不到别人的优点的，因此他只能用败坏别人华蜜的方法来劝慰自己。当一个人自身缺乏某种美德的时候，他就肯定要贬低别人的这种美德，以求实现两者的平衡。

嫉妒者必定是好打听闲谈的。他们之所以特殊关切别人，并非因为事情与他们的切身利害有关，而是为了通过发觉别人的不开心，来使自己得到一种赏心悦目的开心。

其实每一个埋头沉入自己事业的人，是没有工夫去嫉妒别人的。因为嫉妒是一种四处游荡的情欲，能享有他的只能是闲人。所以古话说：“多管闲事必定没安好心。”

一个后起之秀是招人嫉妒的，尤其要受那些贵族元老的嫉妒，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变更了。别人的上升足以造成一种错觉，使人觉得自己仿佛被降低了。

有某种难以克服的缺陷的人──如残疾人、宦官、老年人或私生子，是简单嫉妒别人的。由于自己的缺陷无法补偿，因此须要损伤别人来求得补偿。只有当这种缺陷是落在一个具有宏大品行的人身上时才不会如此。那种品行能够让一种缺陷转化为光荣。负着残疾的耻辱，去完成一件大事业，使人们更加为之惊羡。像历史上的纳西斯、阿盖西劳斯和铁木尔就曾如此。

经验过巨大的灾祸和磨难的人，也简单产生嫉妒；因为这种人乐于把别人的失败，看作对自己过去所历苦痛的抵偿。

虚荣心甚强的人，假如他看到别人在一件事业中总是强过于他，他也会为此产生嫉妒的。所以自己很宠爱艺术的阿提安皇帝，就特别嫉妒诗人、画家和艺术家，因为他们尽然在这些方面超过了他。

最终，在同事之间当有人被提升的时候，也简单引起嫉妒；因为假如别人由于某种优越表现而得到提升，就等于衬托出了其他人在这些方面的无能，从而刺伤了他们。同时，彼此越了解，这种嫉妒心将越强。人可以允许一个生疏人的发迹，却绝不能宽恕一个身边人的上升。所以该隐只是由于嫉妒就杀死了他的亲兄弟亚伯。

我们再来探讨一下哪些人能够避开嫉妒。

我们已懂得，嫉妒总是来自以自我与别人的比较，假如没有比较就没有嫉妒。所以皇帝通常是不被人嫉妒的，除非对方也是皇帝。一个有崇高美德的人，他的美德愈多，别人对他的嫉妒将愈少；因为他们的华蜜来自他们的苦功。它是应得的。

所以出身于微贱的人一旦升腾必会受人嫉妒。直到人们习惯了他的这种新地位为止。而富家的公子也将招人嫉妒；因为他并没有付出血汗，却能坐享其成。

反之，世袭贵胄的称号却不简单被嫉妒；因为他们优越的谱系已被世人所承认。同样，一个按部就班地高升的人，也不会招来嫉妒；因为这种人的提升被看做是自然的。

那种在饱经艰难之后才获得的华蜜是不太招人嫉妒的；因为人们看到这种华蜜是如此地来之不易，以至甚至产生了怜悯──而怜悯心总是医治嫉妒的一味良药。所以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当他们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时，总是在向人诉苦，吟唱着一首“正在活受罪”的咏叹调。其实他们未必真的如此受苦，这只是钝化别人嫉妒锋芒的一种策略。

但是，只有当这种人的负担不是自己招揽上身时，这种诉苦才会真被人怜悯。否则，没有比一个出于往上爬的野心而四处招揽事做的人更招人嫉恨的了。

此外，对于一个大人物来说，假如他能利用自己的优越地位，来爱护他的下属们的利益，那么这也等于是筑起了一座防止嫉妒的有效堤防。

应当留意的是，那种傲慢自大的人物是最易招来嫉妒的。这种人总想在一切方面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或者大肆铺张地炫耀，或者力图压倒一切竞争者。其实真正的聪慧人倒宁可给人类的嫉妒心留下点余地，有意让别人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占自己的上风。

然而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对于享有某种优越地位的人来说，与其狡诈地掩饰，莫如坦率恳切地放开（只是千万不要表现出骄矜与浮夸），这样招来的嫉妒会小一些；因为对于前一种人，好像更显示出他是没有价值因而不配享受那种华蜜的，他们的作假简直就是在教唆别人来嫉妒自己了。

让我们归纳一下已经说过的吧。我们在起先时说过，嫉妒有点接近于巫术，是蛊惑人心的。那么要防止嫉妒，也就不妨采纳点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