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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太阳花

太阳花开了。

那花是黄的，黄得极是纯粹，不杂些儿别的颜色，也不曾因了风雨而减损它的明艳。它总是向着太阳，从东到西，日头走到哪里，它的脸便转向哪里，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件事是紧要的。人们叫它向日葵，倒也贴切。

我初见它时，是在邻家的园子里。那园子不大，却收拾得极是齐整，太阳花种在墙角，高过人头，粗壮的茎上顶着盘子大的花朵，黄灿灿地排作一行，极是威风。我每每路过，总要驻足看上一看。那花盘上密布着小花，排得极有章法，外面一轮舌状的花瓣，里面是管状的小花，齐齐整整，竟像是有人精心安排过的。

太阳花是极好养的。只需一把种子，撒在土里，不消多少时日，便见嫩芽破土而出。那芽儿先是怯生生的，两片子叶，青里透黄，过了三五日，便显出些倔强来，茎也硬了，叶也阔了，再过些时候，竟蹿得老高。它不挑地方，墙角、路边、瓦砾堆里，都能生长；也不择土壤，肥的瘦的，干的湿的，一概不论。有时我想，这花莫非是铁打的不成？

然而它终究是花，不是铁。有一年夏日，暴雨连下了三日，河水涨了，漫过堤岸，邻家的园子也泡在了水里。水退后，我去看时，那几株太阳花已经倒伏在地，茎也烂了，花盘也黑了，全无往日的威风。我想，这回怕是活不成了。谁知过了半月，那倒伏的茎旁竟又钻出几株新苗来，青得发亮，长得极快，不出一月，又开了花，还是那样黄，那样亮，那样固执地追着太阳转。

太阳花的固执是出了名的。我曾见过一株长在墙缝里的，根扎在砖石之间，土少得可怜，水更是难得，可它硬是活了下来，还开了一朵小花，只有茶杯口大，却也黄得耀眼。路过的人见了，无不称奇。我想，这花大约是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的。

花开自有花落时。太阳花的花盘渐渐沉重了，低垂了，不再追着太阳转了。花瓣萎了，落了，花盘上的小花开过了，结子了，密密匝匝地排着，像一张麻脸。这时节，便有小雀儿来啄食，孩子们也来采摘，将花盘掰下，抠出里面的籽儿，炒了吃，香得很。剩下的茎秆枯黄了，立在风中，显得很是落寞。

但太阳花是不怕的。它的籽儿有的被吃了，有的被收了，有的却落在了土里，悄没声地等着来年。春风一吹，雨水一浇，它们便又醒了，又钻出地面，又向着太阳生长，又开出黄灿灿的花来。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总是如此。

我曾见过一个老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在园子里种太阳花。她的手已经不太灵便了，撒种时总是撒得不匀，但她极是认真，一粒一粒地数着，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问她为何这般喜欢太阳花，她笑了笑，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道：这花好，不管多难，总能开出花来。

我想，人若都能如太阳花这般，不管落在什么境地，都拼了命地向着光明生长，这世间或许会少许多苦楚罢。然而人终究是人，不是花。人会算计，会权衡，会因了利害而改变方向，会为了一时的安稳而背向太阳。所以太阳花才显得那样可贵。

太阳花又开了。黄灿灿的，固执地向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