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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郑庄公：如何解决两难困境？

欢迎来到《刘勃的国学课》。

今天我们接着说郑庄公。昨天讲了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一出生，就不

被老妈待见，当了国君，二十二年来，当妈的天天惦记着支持弟弟共叔

段取代自己的国君之位。郑庄公是一肚子委屈，现在终于把弟弟赶出郑

国，把妈妈也流放了。

郑庄公的问题是不是就此彻底解决了呢？并没有。这就要说到郑庄公面

对的，几乎也是所有春秋国君都要面对的一个新问题：如何在周朝礼制

的重重约束下，既不公然违背礼法，又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下面我

们就看看，郑庄公是怎么做的。

郑庄公的难题

先说下郑庄公当时遇到的礼法难题。

郑庄公把母亲流放到一个叫颍的地方，撂下一句狠话：“不及黄泉，无

相见也！”咱们母子俩黄泉路上见吧。

很快，郑庄公就后悔了。跟自己妈妈说这种话，这是不孝啊。身为国君，

却是一个不孝子，在家国一体的时代，这是非常不利的。贵族可以借口

你不孝，就不忠于你；外国可以借口你不孝，就来制裁甚至讨伐你。那，

郑庄公收回成命，把妈妈接回来行不行？也不行。君无戏言，国君说了

什么，怎么能随便改口呢？你自己说的都不算，那以后我们大家说啥可

就全不算了。

这就是郑庄公的两难处境。幸亏，这时候有个知情识趣的，出来替他打

圆场。

姜氏被流放的地方，附近有个官员叫颍考叔，他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来

找郑庄公，献上一点当地的土特产。郑庄公赐他吃饭。颍考叔吃饭的时

候，把肉都放到一边。古代肉食珍贵，学过《曹刿论战》的都知道，贵

族叫“肉食者”嘛。所以颍考叔不吃肉这个行为，就引起了郑庄公的关

注。

郑庄公问，你为啥不吃肉啊。颍考叔说，国君您赐的肉，好东西，我要

带回去给妈妈吃。郑庄公就感叹了：“尔有母遗，繄我独无！”你有妈

妈可以孝敬，偏偏我没有。颍考叔扮纯洁，问，国君您说什么呢？谁还

能没有妈呢？郑庄公就把自己发毒誓的事情对颍考叔说了，话里也流露

出后悔的意思。

于是颍考叔拿出自己的方案了：“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

其谁曰不然？”这好办，您挖个地道，挖出地下水来，您母子二人在隧

道里见面，谁能说不对呢？

郑庄公一听大喜，于是照计而行，母子俩在地道里相见，还都作了诗。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简单说，

就是地道内外，都很开心，其乐融融、融融泄泄，这俩成语现在还常用。

这样一个巧妙绕过毒誓的段子，民间故事的风味比较浓郁。古今中外对

这种故事都很感兴趣，我们时间有限，就不深挖它的内涵了。

反正结果是，是姜氏和郑庄公的母子关系修复了。《左传》很阴阳怪气

地写了一句：“遂为母子如初。”母子关系还和当初一样。两人感情本

来就不好，现在还是不好，不过一个想挽回名声，一个不想再被流放，

所以互相给个面子而已，形象工程搞定。

春秋国君的困境

故事说完。有些细节是否真实固然可以讨论，但由于《左传》叙事太精

彩，所以不管细节是否真实，反正这个故事已经成了典故。比如说，看

到有股子势力，上窜下跳，特别嚣张，而强力部门一时并不出手，就等

它做出过激行为，就会有人议论：“等着看吧，会郑伯克段于鄢的。”

还有，这段叙事可以看作一个政治寓言，反映了我们开头说的那个普遍

的困境：一个周制国家或者说封建宗法制国家里，国君想办点事有多难。

跟后来的专制君主不一样，周制国家的国君，是处于极其复杂而且自相

矛盾的规则制约之下的。

《左传》说，姜氏讨厌郑庄公是因为庄公出生时把她给吓着了。其实就

算没有这个极端的原因，老太太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的，本来也是常见

的现象。

根据宗法制，庄公应该即位；还是根据宗法制，庄公应该孝敬母亲，让

姜氏开心。可是只要庄公即位姜氏就会不开心，那怎么办？

身为国君，郑庄公有责任把郑国治理得稳定有序，而姜氏显然成了郑国

的动乱之源。可是郑庄公如果直接对抗这个动乱之源，就会有不孝之名。

不孝的君主当然是不值得臣子再效忠的，也是别国君主可以讨伐制裁

的，于是这就成了另一个动乱之源。

即使没有姜氏主张，庄公恐怕也不能不给段封地。因为国君之弟应该获

得封地，这个是周朝天下的普世价值。你不能像欧洲人那样，弟弟你已

经长大了，应该像三只小猪那样离开家，自己去盖房子吧，茅草房子劈

柴房子石头房子，自己看着办……这么搞，恐怕会让所有的郑国贵族寒

心，也会遭到其他国君的鄙视。这又是一个动乱之源。

即使共叔段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可是庄公仍不能防患于未然先下手为

强。因为身为兄长，他应该关爱、教育弟弟，让弟弟改正错误。说得好

像真的只有不会教导的哥哥没有教育不好的弟弟一样。所以庄公只能

拖，等待问题严重到“如两国”之后，再用一场战争来解决。已经做到

这种地步了，《左传》的作者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