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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红了时

外婆家的杨梅树总在初夏放肆生长，深褐色的枝干张牙舞爪地探出院墙，叶片被晒得发亮，把一颗颗熟透的杨梅衬得愈发娇艳欲滴，熟透的果子红得发紫，泛着诱人的光泽。风掠过树梢时，整棵树都跟着轻颤，熟透的杨梅“咚”地砸在青石板上，迸溅出细碎的酸甜，勾得我喉咙发痒。

那日午后，外婆挎着竹篮去集市，临走前叮嘱我别乱跑。可院门刚合上，我的目光就被树上沉甸甸的果实勾住了。喉结不住地滚动，脑海里炸开无数个“摘”字。我冲进厨房抓过粗瓷碗，又吭哧吭哧从储物间拖出笨重的木凳。木凳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我咬着牙挪动，心里默念“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颤巍巍爬上凳子的瞬间，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杨梅。那果实饱满得像要滴出汁水，我专挑最紫的果子下手，可树枝太高，不得不踮起脚尖，整个人摇摇晃晃。每扯下一颗杨梅，树枝都“哗哗”直响，有的果子捏得太用力，紫红色的汁水瞬间溅在脸上、衣服上，染红了指甲。我顾不上擦拭，咧着嘴继续摘，一颗熟透的果子突然脱手，“啪”地掉在碗里，溅起的汁水扑在脸上，痒痒的。

就这样，我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地闹腾着。够不着的地方，就使劲摇晃树枝，杨梅噼里啪啦地砸在碗里、地上。直到瓷碗堆成小山，摇摇欲坠的果子随时可能倾泻而出，裙角沾满泥土，脸上、衣服上也满是紫红色的汁水，才心满意足地跳下凳子，却因太过急切差点摔个趔趄。

外婆回来自然是一顿埋怨，一边帮我收拾衣物，一边捡起我掉落在地的杨梅，心疼地洗了洗，把它们煮成糖水。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紫红色的汁水咕嘟作响。氤氲的热气中，我望着杨梅在沸水里沉沉浮浮，忽然懂得——那些踮脚摘果的狼狈、等待时的焦灼，何尝不是童年最鲜活的滋味？

如今超市里的杨梅装在精致的塑料盒中，冷链运输锁住了新鲜，却锁不住记忆里那棵肆意生长的老树。每当果香掠过鼻尖，眼前总会浮现那个在烈日下搬着木凳的小女孩，还有外婆围裙上的杨梅渍，在岁月里酿成了最温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