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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邂逅

春日的阳光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温柔，像是被晨露浸润过的宣纸，轻轻一晒便晕开了满世界的生机。我总爱在这样的季节里信步漫游，总觉得每片新叶的舒展、每朵花苞的绽放，都在酝酿着某种不期而遇的奇迹。

那日，我沿着护城河畔的青石板路漫走。河岸边的垂柳已抽出嫩芽，细长的枝条垂入水中，与游鱼的影子缠绵成一幅水墨画。忽见前头石凳上坐着位银发老人，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旁边摆着个青瓷茶盏，茶香袅袅升起，与春雾交织。我鬼使神差地驻足，老人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和煦的笑意。

“小友可要尝尝这明前龙井？”他示意我坐下，指尖轻轻点着茶盏边缘。我本欲推辞，却见他从布包里取出另一只茶盏，动作间带着几分禅意。茶水入口，苦涩中回甘，竟比平日喝的更觉清冽。老人说这茶是他每年春天亲自去山间采摘的，采茶时要赶在晨露未晞时，手指沾着露水摘下最嫩的芽尖。

我们就这样闲聊起来。老人说起年轻时在江南水乡的往事，说那时春天来得更早，河埠头浣衣的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能惊醒沉睡的桃花。他说着说着便哼起一支吴侬软语的小调，声音轻得像柳絮飘在风里。我忽然发现，他茶盏旁的线装书竟是《牡丹亭》，书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玉兰花，花瓣边缘已泛黄，却仍能看出当年被小心压平的痕迹。

暮色渐沉时，老人收拾起茶盏书本。他指着河对岸那片桃林说：“你看，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每次开谢都不同。”风起时，几片花瓣飘落在他肩头，他浑然不觉，只顾低头将茶盏仔细包好。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渐渐融入暮春的烟霭中，忽然明白所谓邂逅，原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长河里的短暂交汇。

归家时，月牙已爬上柳梢头。我摸到口袋里不知何时被老人塞进的玉兰花瓣，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干枯却仍带着香气的花瓣，忽然想起《牡丹亭》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句子。春天里的邂逅，原不是刻意安排的相遇，而是两个生命在某个刹那的彼此映照——就像那片被珍藏多年的玉兰花瓣，在某个春夜突然被春风唤醒，重新绽放出跨越时光的芬芳。

此刻方知，最动人的邂逅从来不是惊鸿一瞥的绚烂，而是两个灵魂在岁月长卷上不经意间留下的墨痕，在某个春天被雨水浸润，晕染成一片温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