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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序幕》读书笔记

一、引言：悲剧的序曲，命运的回响

在大多数戏剧作品中，“序幕”往往只是简短交代背景或时间地点，但曹禺先生却赋予《雷雨》的“序幕”以独立而深邃的美学与哲学意义。它不直接参与正剧的情节推进，却如一面幽暗的镜子，映照出整部悲剧的终极归宿；它不讲述故事的开始，而是从十年后的废墟回望风暴的痕迹。

序幕设定在“冬天，下午三点钟”，地点是“某教堂附设医院内”的一间旧客厅——这正是当年周公馆的原址。通过一对天真无邪的姊弟与两位沉默慈悲的姑奶奶之眼，我们得以窥见那场惊天动地的家族惨剧之后，幸存者如何在疯癫、遗忘与等待中苟延残喘。序幕与尾声首尾呼应，形成一个封闭的时间环：正剧是雷雨倾泻的过程，而序幕与尾声则是雨停之后，大地沉默的回响。

读懂序幕，就等于站在悲剧的终点回望起点，从而更深刻地理解曹禺所要揭示的——不仅是家庭伦理的崩塌，更是人性在命运重压下的永恒困境。

二、情节梳理：雪夜旧宅中的疯癫与童真

序幕开篇，舞台呈现一间“宽大却衰败”的客厅。屋内陈设富丽却蒙尘，帷幔破洞，门漆剥落，壁炉燃着微弱煤火，映照出“一丝丝的温暖”。远处传来教堂合唱颂主歌与巴赫《B小调弥撒》的庄严乐声，营造出肃穆、超脱的宗教氛围。

随后，姑甲（尼姑）领着一位苍白的老人（即年老的周朴园）进入。老人询问“她现在还好么？”，姑甲答：“好。”又问“她这儿呢？”（指精神），姑甲叹息：“那——还是那样。”——短短几句，已暗示有人长期患病、神志不清。

老人本欲探望“鲁奶奶”（即侍萍），却被姑甲提醒：他的太太在楼上。原来，楼上的疯女人是蘩漪，楼下的痴呆老妇是侍萍。两人皆因十年前那场惨剧而精神崩溃，被安置于此。

接着，姑乙带进一对姊弟（十五岁姐姐与年幼弟弟）。孩子们穿着新衣，满脸红润，对周围充满好奇。他们坐在矮凳上，姐姐答应给弟弟讲笑话，却被姑甲、姑乙的低声对话吸引。

两位姑奶奶一边整理洗物，一边闲谈：

楼上的蘩漪“大笑了一场，把玻璃又打破了”；

楼下的侍萍“九年了……哭的时候多，不说话”；

每到腊月三十，侍萍必到窗前“望她儿子回来”；

周家为何将如此好房卖给医院？“听说这屋子有一天夜里连男带女死过三个人。”

弟弟越听越怕，催姐姐讲笑话；姐姐却也被“死了三个人”吓住，只说：“这屋子闹鬼。”

突然，楼上爆发出“乱摔东西的声音，铁链声，女人狂笑声”——那是蘩漪的发作。紧接着，右边门开，侍萍颤巍巍走入，眼神似瞎，缓缓跪倒在地。

幕落前，弟弟急切追问：“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谁？”

姐姐恐惧地推他：“你问她，她知道！”

舞台全暗，只余远处弥撒声，与弟弟清晰的呼喊：“姐姐，你去问她。”

姐姐低声回应：“不，你问她，你问她！”

——序幕至此结束，悬念如雾弥漫。

三、人物分析：幸存者的灵魂残影

1.老人（周朴园）：权力崩塌后的孤独忏悔者

他曾是威严不可一世的资本家、封建家长，如今却只是一个“头发斑白”“手有些颤”的衰弱老人。他仍关心蘩漪与侍萍，说明内心尚存愧疚。但他不敢直面过去，只敢借探病之名徘徊旧地。他的存在，象征旧秩序彻底瓦解后的精神废墟。

2.鲁侍萍（楼下的老妇）：被记忆吞噬的活祭品

她九年不语，只在节期望子。她的“瞎”不是生理失明，而是心理自我封闭——唯有隔绝世界，才能承受丧女、乱伦、家族覆灭的巨痛。她的跪倒，是无声的控诉，也是永恒的屈服。

3.蘩漪（楼上的疯女人）：激情焚尽后的灰烬

她不再言语，只以狂笑、摔物宣泄。她的“疯”是唯一能保留自我的方式——在理性世界里，她曾是“病人”；在疯狂中，她反而是自由的。她的铁链声，是被禁锢灵魂的最后呐喊。

4.姊弟：新生代的无知与纯真

他们代表未被悲剧污染的新一代。弟弟天真追问“死了谁”，姐姐世故回避“闹鬼”。他们的存在，既是对历史断裂的暗示（新一代无需背负旧罪），也反衬出成人世界的沉重与不可言说。

5.姑甲与姑乙：慈悲的旁观者与叙述者

作为修女，她们以平静、怜悯的态度照料疯癫者。她们的对话，实则是向观众转述正剧核心事件（三人死亡、母子分离、房屋易主）。她们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也是宗教救赎的象征。

四、环境与象征：旧宅即墓碑，空间即命运

衰败的周公馆：雕花门、紫绒幔、红木桌……昔日富贵，今成病房。象征封建家庭制度的彻底腐朽与被社会收容（医院化）。

壁炉与煤火：微弱红光是“一丝丝的温暖”，暗示人性残存的温度，也是对过往温情的最后追忆。

破洞帷幔与脱落漆饰：时间侵蚀一切，再坚固的权力也会剥落。

楼上与楼下：空间分隔对应人物命运——蘩漪（激情焚身）在上，侍萍（沉默受难）在下，形成垂直的命运结构。

教堂音乐（巴赫《HighMass》）：神圣、庄严、超越尘世，暗示唯有宗教能提供终极慰藉，也反衬人间悲剧的无解。

腊月三十：除夕本是团圆日，此处却是守望与疯癫之时，形成节日与悲剧的尖锐反讽。

整个空间，是一座活人墓园——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