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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丰乳肥臀》中的母亲神话与历史暴力书写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本研究旨在深入剖析莫言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中母亲神话的建构及其与二十世纪中国历史暴力书写之间的复杂美学关联。小说以主人公母亲上官鲁氏的传奇经历为轴心，书写了高密东北乡百年来的残酷历史。本研究以神话原型批评、身体政治与新历史主义为理论透镜，采用批判性文本分析方法，探讨莫言如何将母亲神话化为一个超历史的、承载大地生命力的始源性象征。研究发现，莫言通过对母亲身体的极端化、动物化和非政治化书写，将其塑造为一块被动承受、永恒忍耐的大地，而二十世纪的种种历史暴力——战争、政治运动、饥荒——则如同铭刻在这块大地上的血腥印记。这种叙事策略一方面以生命的坚韧反衬出历史暴力的荒诞与虚无，另一方面也因其对女性主体性的本质化与牺牲化处理，而陷入了深刻的伦T理与意识形态困境。本研究认为，母亲神话是莫言用以处理和转码宏大历史创伤的核心美学机制，这种机制在赋予小说史诗性维度的同时，也使其对历史暴力的批判呈现出高度的复杂性与去政治化的暧昧姿态。

关键词：莫言；丰乳肥臀；母亲神话；历史暴力；身体书写；创伤叙事

二、引言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以其幻觉现实主义的独特风格，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坛占据了重要地位。他的创作深深植根于其故乡高密东北乡这片具有象征意义的土地，致力于挖掘历史、记忆与现实交织下的中国经验。《丰乳肥臀》作为莫言最具雄心和争议的史诗性作品之一，自一九九五年问世以来，便因其大胆的身体书写、对历史的颠覆性叙述以及对母亲形象的极端化塑造而引发了持续的讨论。小说以一个被诅咒的、患有恋乳症的男性我（上官金童）的视角，讲述了其母亲上官鲁氏传奇而苦难的一生，她与不同国籍、不同政治身份的男人生下八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家族的兴衰荣辱与二十世纪中国革命、战争、政治运动的狂暴历史诡异地纠缠在一起。

这部作品的宏大背景，正是二十世纪中国所经历的从晚清、民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建国后的土改、大跃进、文G化大革命乃至改革开放初期的剧烈社会变迁。这段历史充满了断裂、创伤与暴力。如何书写这段历史，一直是当代中国文学的核心议题。而莫言选择的路径，既非传统现实主义的客观再现，亦非官方历史的宏大叙事，而是转向了一种根植于土地、身体与原始生命力的神话书写。

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在于：莫言在《丰乳肥臀》中是如何建构上官鲁氏这一母亲神话的？这一神话化的叙事策略，与其对二十世纪中国历史暴力的书写之间，存在着怎样内在的、结构性的联系？换言之，母亲的神话之躯，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了承载和转述历史暴力的文本与场域？这种书写方式，最终实现了怎样的美学效果，又暴露出何种意识形态的局限性？

因此，本研究的研究目标是：第一，通过文本细读，解构母亲神话的具体建构元素，包括其超常的生育力、与土地的等同、非政治化的忍耐等；第二，分析小说中历史暴力的怪诞化与身体化再现特征；第三，深入论证母亲神话是莫言用以对抗、消解和重写历史暴力的核心美学策略，探讨神话叙事与历史叙事之间的张力；第四，基于以上分析，批判性地评估这种书写方式在历史反思与女性主体性呈现上的贡献与局限。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是相关领域的文献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批评方法；核心部分将对文本进行深入的分析与讨论；最后是结论与展望。

三、文献综述

围绕莫言及其《丰乳肥臀》的研究已然十分丰富，但就母亲神话与历史暴力书写的内在关联性而言，仍存在进一步深化的理论空间。

首先，在莫言研究领域，学者们多聚焦于其高密东北乡的地域书写、独特的感官狂欢化风格、对幻觉现实主义的运用，以及其作品中的民间文化资源。对《丰乳肥臀》的研究，则长期处于赞誉与争议的两极。赞誉者多将其视为一部大地史诗，认为上官鲁氏是大地母亲的化身，是中华民族坚韧生命力的象征，小说以民间视角重构了人民的历史。而批评的声音则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认为其历史虚无主义，即通过对所有政治力量和历史事件的同等丑化和怪诞化处理，消解了历史的严肃性、正义性与真实性；二是来自女性主义批评的视角。

其次，关于《丰乳肥臀》中的女性主义与母亲形象研究。这是本研究的重点相关领域。以戴锦华等为代表的批评家对莫言的母亲神话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她们认为，上官鲁氏并非一个具有主体性的人，而是一个被本质化的、非历史的、动物性的大地或生殖机器。她对苦难的非人忍受，非但没有批判父权制和历史暴力，反而通过赞美这种牺牲，再次将女性非政治化，将其物化为男性历史（及其创伤）的被动承载者。这种批评指出了莫言叙事中的核心T伦T理困境：即对女性身体的工具化使用。然而，亦有研究者试图从神话原型批评的角度为莫言辩护，认为上官鲁氏是对地母原型的现代重塑，其意义在于以生命的原始力量对抗历史的虚无。

再次，关于莫言的历史暴力书写研究。学者们普遍认识到莫言对历史暴力的书写具有怪诞、血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