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替身”：代人受刑现象的历史析论.pdfVIP

遭遇 “替身”：代人受刑现象的历史析论 方 潇 摘 要 代人受刑现象在中国古代较为普遍。根据其发生的不同动因，替身代刑可有经济考量类、伦理考 量类和政治考量类。从历代的官方态度和法律规制来看，除极少数代刑获得特定许可外，禁止代刑是当然的法 律精神，并通过诏令、条例等表现出来。从司法境遇来看，司法官的腐败或贤明，直接决定着代人受刑的作法 能否得逞，而肩负天命的君王更倾向于对其进行打击。从种类特点、情法冲突、专制根源、本性身体、司法惰 性与伦理审判等不同方面进行评析，可以深化我们对代人受刑现象的认识及从中获得启示和镜鉴。 关键词 代人受刑；替身；顶凶；本性身体 作者方潇，法学博士，苏州大学王健法学院教授，东吴公法与比较法研究所研究员。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 虫来啮机根，李树代机僵。[1] 在 《规训与惩罚》一书中，福柯 M（ichelFoucault）深刻地揭示了发生在刑罚表现形式方面的 一种微妙趋势，即从传统的对身体的直接摧残，向现代的针对灵魂进行规训的转变。[2]但必须承认， 刑罚对灵魂的规训，绝不是仅止于抽象的意念，它最终还得回落到身体这一载体之上，需要通过身 体的作为或不作为，来展现灵魂的转向或升华。因此，福柯的贡献在于揭示了刑罚表现形式的时代 变迁，以及其背后无处不在的权力推手。而刑罚的作用载体— 身体— 则从未发生真正的改变或 解体。从法理上讲，受刑的身体应当是罪行一体的 “本身”。然而事实上并非全然如此。在刑罚实 践中存在着诸多的 “替身”，它们从不同的程度拷问着司法的公正、人世的冷暖和社会的良知。这 种 “替身”反映了一种 “代人受刑”的司法现象。 中外学术界在社会学、历史学、政治学、伦理学乃至医学等诸多领域，对 “身体”进行了较为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中国传统社会中的身体及其法律规训研究” 项（目编号：14BFX142）的阶段性成果。 古词 《鸡鸣》，[梁]沈约：《宋书》，中华书局 1974年版，第606-607页。 [1] 参见 [法]米歇尔 ·福柯 ：《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 修（订译本），刘北[2]成、杨远婴译，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2012年版。 北大法律信息网 北大法宝 丰富的研究，[3]但这些已有的研究，几乎均集中于身体的 “本身”，而对 “替身”这种 “他者的身 体”则罕有关注，[4]更不用说对 “刑罪替身”这类涉及 “身体法学”的问题专门进行讨论。[5]实际 上，在人类刑罚史上，受刑的身体常常是 “本身”和 “替身”交织其间，只是人们的视野通常习 惯于聚焦在罪犯 “本身”，而往往忽略了其 “替身”。揆诸史实，在传统中国社会中就存在着较为 普遍的以 “替身”出场代人受刑的现象。它们有的进人法眼，有的则游离于法眼之外，从而由一个 独特的角度折射出传统中国法律特别是司法的精神和面貌。 在身体的健康和保有对一个人而言极为重要的普适认知下，替身者为何要将 自己的身体置于无 端的刑罚之下，有时甚至还抛弃自己的身体？国家法律和司法在面对这种非正常的替身现象时，到 底作何态度？又如何应对？在这种代刑现象中，替身与司法又呈现出怎样的特性？实际上，代人受 刑的现象在现代中国也不乏其例，[6]同样值得当下关注。本文的主要目的，即在于结合相关史籍中 所载的案例，以 “替身”为着眼点，揭示中国历史上这种代刑现象的诸多面相，并对此进行评价； 当然，也希望藉此为当代有效地解决此类问题提供某些可能的历史镜鉴。[7]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论的 “代人受刑”有其内涵与外延的专门界定。首先，它涵盖了 “代人 受罪”的情况。虽然 “罪”与 “刑”是不同的概念，但一般而言，一个人在被定了罪后，就会面 临相应的刑罚。由于代人受罪的直接后果是代人受刑，更何况中国古代又常常以 “刑”论 “罪”，[8] 故本文将代人受罪纳人代人受刑的范围进行处理。其次，它不包括纯粹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上的代 人受刑。例如在 “天谴论”的威慑下，当出现 “灾异”天象时，君王往往将天谴之罪责 “嫁祸于 人”，移由臣子承担，臣子成了 “替罪羊”。[9]这种现象不属于本文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