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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 覆盖(2007-10-09 13:40:32)转载标签：文学/原创 文/宋黛 (一) 22岁以前是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一个废弃的花园，空旷，寂寥，杂草丛生。童年并不遥远，只隔着薄薄的昨天，以至于侧着耳朵依然能听到母亲低低的饮泣，那是在漆黑的深夜父亲说：“别这么委屈，赶明儿我送你回去!”稍大点我才发现，我没有外公、外婆，用村里人的话说，母亲来路不明，她像从天上降下来的，无枝无蔓，母亲是一个谜，直到今天仍为村人津津乐道、杜撰。而我和父亲从不探究，我们心照不宣：许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我目光如炬，穿透黑暗与昨天，我看见我漫长的童年里唯一鲜活的竟是那个令我夜夜尖叫的相同的梦魇。梦里是速云蔽日的紫红的罂粟，我从山坡上扛着镰刀下来，远远看见母亲从一个大宅子里被赶出来。她在寒风中抖着，老泪纵横。我怒不可遏，一路冲杀过去。用镰刀狂野地劈砍着那道剥落着红漆的大门：开门!开门!!有血漉下来．我抬头，大宅子不见了，一个男人被我砍得体无完肤，而他眼里流淌的温情如阳光一样漫过我的身体，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妈，站在身后的母亲眼里闪着青冷的光，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愤怒，我落荒而逃，身后如血的罂粟铺天而来……我尖叫，我醒来，在空洞的夜。 再没有了，关于童年的记忆。 我上学，我割猪草。手里拿镰刀或笔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好坚厚的山，它愚钝了人的敏感。 22岁是个分水岭，我从此踏进另一个梦境，背景是社会，城市、一所大学。没有人想到我会上大学，包括我自己。村人奔走相告：“沙子要进城了，沙子要上一所大的学校了!”我漠然。把三个筐割满灰绿的猪草，然后背起轻瘪的行囊，那时母亲的眼睛已不大能看清东西了。左眼里生了一个“花子”，“花子”自作主张遮住了整个世界。我知道母亲的眼睛是哭坏的，但我从来都没问她为什么要哭。母亲摸了摸我的脸，我的脸干巴巴的，母亲说 城里上厕所都要钱，说得坚决肯定，好像她是城里人一样，我说我会一边上学一边干活。 第一次进城，踏着柔韧的柏油马路，竞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 所有的学校都一样：桌椅、黑板、老师、学生。原来班里绝大多数学生来自农村，老师第一节课上就说，在山里你们是凤凰，到这里你只能是鸡。说得轻蔑而客观，我不管这些，我现在急需要解决的不是如何蜕变和进化，而是吃饭问题。我径直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馆，三下五除二就和老板谈妥每天晚上来洗盘子帮忙，老板只管我两顿饭。 我最初切人生活的方式笨拙而凌厉。 (二) 结识莲莲已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在这半个月里我完成了对城市完整而偏激的确认。城市的深刻与浅薄就在于快节奏让人们变得直截了当。只短短一个星期就有干渴情侣在宿舍里如火如荼地燃烧起来，全不顾炙烤到别人。我雪藏在教室、图书馆，无声无息。中午去吃拉面，遂和老板娘亲如一家，她在我吃完那碗精光滑溜的拉面后会准点来摸我的头：“我的孩子既灵巧又本分，我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儿下辈子都满足了!”我便不好意思马上抹嘴走人，只好用超麻利动作把堆积的盘子迅速搞定。而逢了节日，老板娘便送我一个“白包”，我怀疑如果我吃了那几只锈迹斑斑的苹果或蔫皮瓜子，我绝对会把肠子给吐出来的，我再不想看老板娘因发胖而丑陋的脸。每个晚上，我会绕点路到商业街看会儿星星，星星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温热了我某个意识里的某个角落，那个角落里散溢出一种淡淡的罂粟香，尔后我终于证实了自己的错觉，那种罂粟苦香并不来自我的内心，而来自唯一的商业街，只要我跨进黑夜里的商业街，罂粟香便一下子笼罩了我，而别处没有，绝对。 我的话题扯远了点，我要说的是那个如我一样来自农村却已进化过来的莲莲。 莲莲是从农村来的真正的城市人，她活得冷酷、积极。她兼了很多职，赚了很多钱，她每次来拉面馆找我，我第一直觉就是今天不用吃拉面了。她说只要吃苦，开动脑筋，城市的钱好赚，她说她要开一个火鸟公司，专帮人解决棘手问题，她说她毕业时也许正是她的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到时我可以过去当副总，我笑。天方夜谭是一回事，义薄云天是另一回事。人的本能是不拒绝关怀的，勿庸置疑，这些虚幻而遥远的承诺换取了我真实切近的信任，我觉得在这个大而无当的城市里莲莲是离我最近的人。 是莲莲介绍我去蓝非那儿打高薪工的，后来在蓝非疲惫不堪地宣告戏该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莲莲没有吹牛。在引诱我走进蓝非剧本的时候也是火鸟公司运作的时候，也就是说我是火鸟公司的第一笔生意。莲莲的超凡就在于她仅用十天不到的时间便了解到了我除隐私外的一切情况，包括我的学校，我贫寒的家境，甚至每天靠洗盘子填饱肚子的寒伧，而且能水到渠成地把我送到蓝非那儿，做这些再附加在适当的时候打一个举报电话就可以从蓝非那拿到5000元，如果说整个故事是一条线，那么莲莲就是这条线的两端，莲莲最后将这条线打了一个结，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