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亲情分解.doc

逝去的亲情 （组诗） 山东高唐 焦祥田 祖　父 祖父好像从来也没有年轻过， 头发花白,背有点驼。 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 像一本结绳记事的书， 让我读不懂， 只感到他的伟大。 祖父是大槐树下移民的儿子， 是我们这个四百人村子的村长。 他出门依然背着粪筐， 这丝毫无损他的尊严。 我只见过他调解了 两起邻居纠纷， 每年带领乡亲们 向县里交一次粮食， 再也不曾见他处理什么公务， 这大概就是“无为而治”。 祖父除种地 还做小本的木料生意。 有时喝醉了酒回家， 但面不改色。 他躺在院子里 扫干净的地上， 枕着磨镰石睡觉。 他的身体和大地融为一体， 那么坦然， 这大概是他最大的享受。 祖父有时带着我， 到村头的古庙里去玩。 庙里的泥胎凶神恶煞， 不知他是否知道， 我有些害怕。 更不知道， 他是相信还是不信鬼神。 祖父给我讲， 如何捉獾， 如何把捕到的蛇 缠在腰里。 这时，他脸上放着光彩， 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只感到残忍。 他高大的身躯， 似乎矮了一截。 祖父有四个儿子， 虽然家庭并不富裕， 他却让两个儿子读书。 一个儿子读完了“四书”， 却死于瘟疫。 一个儿子解放后 参加了工作。 祖父病重时， 抓住种地儿子的手不放， 却把参加工作的儿子 冷淡在一边。 我真不知道， 祖父为什么让儿子读书。 祖　母 我家老屋的北墙上 挂着一台纺线车。 那是祖母的遗物， 它陪伴了祖母大半生。 祖母有六个子女， 都是穿她织的老粗布 长大的。 她用这台纺车 　把棉花纺成线， 织成布，再做成衣服， 不知要用多少工。 我想，祖母纺出的线 连接起来， 一定能绕地球不止一周。 祖母给祖父织了 一副褡裢， 白底兰花格， 简直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祖父背着它赶集， 放酒瓶子， 放给我买的馅饼。 他不知道，这褡裢 能送世界艺术博览会， 更不知道巴黎这个地方。 晚饭后， 祖母有一霎难得的空闲， 我依偎在她怀里。 她给我讲王祥冰鱼， 讲董永卖身葬父， 还告诉我， 地上有一个人， 天上就有一颗星。 我真没想到， 祖母不识字，竞这么渊博。 我们家 有十四口人， 祖孙三代同堂， 不分家，吃大锅饭。 祖母把全家的柴米油盐账 记得一清二楚。 她把火纸订成本子， 用木炭在上面 画长短杠。 如果保留到现在， 考古学家一定会当成文物 研究不休。 父亲在偏僻的外乡工作， 我们一家也搬到那里。 祖母去看我们， 听说那里没有学堂， 第二天就带我回老家。 她那双裹得象捣蒜锤 一样的小脚，迈一步 土路上便踩出一个窝。 五十里路， 我俩走了一整天。 我吃着祖母的高粮面饼子， 老咸菜， 读完了小学。 灾荒年， 我们一家没有挨饿。 有一年，社会得了精神病， “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成立大食堂，全村人 在一个锅里吃饭。 人们把粮食到处乱扔， 祖母偷偷拣起来， 存了三大瓮。 祖母是一个智者。 她走了，她的基因却在我身上得到传承。 矮矮的个子，面色微黑， 但我不如她聪明。 父 亲 父亲年轻时是我们村 立村以来学历最高的。 他上过私塾， 读过半部《论语》，又上洋学堂， 读了两年小学。 解放前两年， 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参加过地下活动， 应该是个革命者。 可是，土改时， 他不让母亲参加妇救会， 还把分得的浮财， 偷给地主家送回去。 那一年， 我们这里下了冰雹， 家里揭不开锅。 父亲 想到自己的看家本领 是认识几个字， 就参加了供销社的培训， 当了一名基层社会计， 每月领150斤小米。 想不到,省报刊登了 父亲写的一篇文章, 是关于送货下乡的, 大小象豆腐块. 他的文才被区委书记看中, 调他当了秘书. 父亲逐渐升职为公社书记, 在乡亲们眼里, 这是个不小的官. 父亲做了官, 就很少回家. 整天忙的是提高粮食产量, “过黄河”、“跨长江”。 一心想的是争先进，当模范， 进京去见毛主席。 有一个生产队 　棉花叶子被蚜虫吃光， 父亲把生产队长撤职。 文化大革命中， 他成了斗争父亲的骨干。 父亲当了官， 家中依然贫困。 一家七口人还是挤在 　那三间老屋里。 他拿自己的钱 给生产队买种子， 周济贫困的乡亲和同事。 父亲有个邻村朋友， 借了他30元钱， 父亲竟想让我娶他的闺女。 这样，他就不再为 没钱买彩礼发愁。 赵穷越革命， 好像是他们那 一代人的时尚。 就像旧社会 阔人抽大烟，娶姨太太。 父亲的理想没有实现， 文化大革命开始， 他当然的被打到了。 他整天坐在家里喝酒， 堂屋的八仙桌子下面， 酒瓶子堆成了一座小坟。 后来，父亲又站了起来， 可是不久，又被打倒了， 这次是他们内部的人 把他打倒的， 不同于上一次， ――这次是真的倒了。 他们给他定的罪名是， 逼得一个地主的儿子跳了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