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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背上走向牟尼沟.doc
在马背上走向牟尼沟
我几乎爬不上马背。杨师傅将缰绳缩短再缩短,我还是踩不到马蹬,他说没关系,两腿松弛分开,这么悬着,也很安稳。
杨师傅近四十岁,汉人,两撇柔软小胡子,赭红脸颊,戴顶迷彩军帽,耳朵被风吹成紫红色;军绿色夹克衫,胳膊上有块3058号码。他在家排行老大,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妻儿父母都靠他过活。他在顺江马队跑马帮,带游客,快二十年了。他沉默寡言,骑着白马在前面引路,那匹白马拉着我的栗色马。
骑行在川西的山野间
我们穿过窑沟,翻越山岭。我对什么都新奇,一路叽叽呱呱地问,杨师傅则问一句答一句。深秋的山野,一丝风也没有,阳光铺满赭黄的山上,辽远开阔。《诗经》所谓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说的正是这深秋景致,以及劳作叹息的人们。山不动,草不动,柔软的云也停在纯净的蓝天上,一动不动。叮叮当当,是杨师傅白马脖子上的铃铛,走一步响一下,一路响着。在杨师傅的解说下,我认识了那些结着黄黄小果子的树丛是沙棘,矮矮的枣红灌木是熬制黄莲的红军刺,还有排排站立在河边,枯槁了似的,是杨柳,枝条柔韧,樵夫随手拿来做绳子;至于琵琶柳,才刚结着柳絮,像一颗颗蚕蛹挂在黑枝上,我的马带我站在柳下,努嘴一吹,柳絮飞散开来,落满我的头、我的栗色马,附近的河流、沙石上,好似四月江南。杨师傅说,琵琶柳的树干好,可做琵琶,这样得名的。
马儿喘着气爬上山顶,终于赶上前面的马队。另外三个师傅,带着两个外国人、一对广东夫妇,正在休整等我们。一下马,洪师傅就递给我油饼吃,他才20来岁,迷彩服外套件黑色藏袍,顶着牛仔帽,很帅地歪叼根烟,边说土语边笑,暧昧眼神打趣落单的我们。杨师傅羞涩地笑笑,接过扔来的烟,躺倒在草地上,马儿站在饮马池边大口喝水。
我也躺在草地上。下面是群山。蓝天明净无语,整整一块,无法分割。天际一带的雪山,闪亮、高洁、秘不可测,最高处就是著名的雪宝顶,浮着一朵柔弱的白云。贴近雪山的是黛色连绵起伏的山峦,再近点呈紫褐色,阳光勾勒出山脉间的阴影,好似帷幕的褶皱。山谷中,山腰上,散落着一些灰色屋瓦的民居,火柴盒般地被褐色树丛包裹,山路蜿蜒盘旋。明年,青草绿树将覆盖山野,各色野花也将开满山谷。
下午一点多,我们才到目的地牟尼沟二道海。原来我的栗马,除了驮我,还驮着所有家当。马背的两侧垂着四个草绿色帆布大口袋,装着锅、碗、杯子、筷子、铁铲、米、面、卷心菜、油盐酱醋,还有青稞酒和辣椒。口袋上面覆着棉被、睡袋、垫子,我就是坐在棉被上,才不觉得颠。原来,一匹马驮着一个家,随时随地可安置。师傅们开始卸下马背上的东西,放马吃草,马儿饱饱地吃一晚上,明日好有力气驮我们回去。师傅们有的砍柴,有的刷洗锅碗,有的担水。待到夕阳薄薄地照在草地上、我们游玩回来时,青蓝色的炊烟已经升上屋顶了。
入夜,马背上的家
晚饭是土豆煮面。辣乎乎、热腾腾地连吃两大碗,身子才暖和起来。山上黑得快,冷,应是零下温度。我和四个师傅围坐在厨房的火炉边。厨房四壁熏成黑色,门口堆着新砍的木柴。如今我们吃过饭,继续将火烧得旺旺的,一口大锅里烧着热水,不时扑腾一下顶起锅盖,水壶里煮着马茶,突突往外冒热气,火苗不时窜出来,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通红。炉子上有一根铝合金烟囱通出屋顶,我被烟熏得眼泪直流,杨师傅看了看我,取出潮湿冒烟的木柴,把几块干燥松木扔进火炉。
马帮师傅们喝着马茶,相互递烟,唧唧哝哝用土话叙着家常,又不时照顾我而说几句普通话,夹几句男女情事笑话。他们家里,原都是有几亩薄地,退耕还林,政府每亩一年补给200来元,不够用,才出来跑马帮,算下来,每个月每人平均可有400元收入。
他们的话语中,抱怨不过是浅浅的,叹息也随着吐出的烟圈眨眼消散。一年365天,他们有360天住在外面。年轻的洪师傅吸一口烟,笑道:“马背就是我们的家。”我笑问,还没娶媳妇吧。他说,等我见到喜欢的,抱在马背上拉着就走。我怂恿他们唱歌,杨师傅说:“没有酒,唱不了歌。”我正叹息没带酒,他就在火炉上架上锅,撒了把辣椒在油里爆,将一大篮子青菜倒进锅里,胡乱捣鼓熟了,又变戏法般地掏出一瓶青稞白酒,往一个玻璃啤酒杯满满倒上,四个人就着杯子,轮流抿一口,见我呆看,洪师傅就递给我:“来一口。”我犹豫了下,果真抿了一口,清冽的青稞香,火辣辣顺着喉咙直达胃里。我递还给杨师傅。就这样轮流着,一人一口酒,夹一筷子辣椒青菜过嘴。不知是烟呛的,还是酒,还是喝的马茶烫,我淌着泪,咳嗽不止,他们看着我咧嘴大笑。
屋外一片漆黑,五步不见人影,一声狗吠也无,空气清冽,星星特别大。杨师傅说,夜里一定会下霜,明日一定是个大晴天。温暖的火盆,清洌的青稞酒,几张通红的脸,随意闲话着……再需要什么呢?我这30年来拥有的知识经验,在这样山间,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智慧并不及驮我的栗色马,它如今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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