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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的军功章 耿宗兴 远航归来，老兵王玉怀用手轻轻掂着一枚二等功奖章：“凭这玩艺儿能给个官当当吗？”他摇摇头，莞尔一笑，一甩手把军功章扔到桌上。 一个军人，对军功章如此不敬，唉！怎么说呢，简直是罪过！ 要说他王玉怀该知足了，想当初，起航的时候，他还背着“十字架”。 出海前一个假日的晚上，他在同乡战友家里灌了一肚子老酒，熄灯前，摇摇晃晃地回到水兵楼。突然“咣铛”一声，不受支配的脚，踢翻了值日更的椅子，顿觉脚趾头生疼。谁他妈把椅子放在这儿了。正要骂，可有人先开了口“哎哟，你他妈少喝点猫尿行不！”一个战士咧嘴皱眉正在那“金鸡独立”，原来，那椅子正撞在他的腿骨上。 王玉杯眯眼细瞧，是个新兵。酒气立刻顶上了火：“从南京到北京，没见过新兵骂老兵，你他妈敢骂我？”他过去就要教训那新兵，两个人扭在了一起。 要在平时无论如何也要处分，但艇领导考虑到潜艇马上要出海，作为代理军士长的老兵王玉怀，还指望他独当一面呢。倘若处分势必使他产生思想情绪，而带情绪出海，实为出海之大忌。只好暂缓对他的处分，责令其深刻检讨，将功补过，以观后效。 但王玉怀天生是个倔头，对领导的宽大恩典，毫无感恩戴德的表示，更无将功补过之意。照他的话说，大丈夫，有过当罚，有功当赏，岂能混为一谈。 就这个态度，还能指望他补过？ 果然，出海时间不长，他又捅了漏子。 动力系统工作反常，故障部位不明。需要对关联两个班的机械进行彻底检查。王玉怀带领辅机班将所属机械进行了严格细致地检查，他们钻舱底、爬缝隙，两天一夜没合眼，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常。 另一个班经过检查也未发现故障，真是活见鬼。 王玉怀豁出去了，对全班几十部机械又检查了一次，还是未见异常。但一些业务干部对王玉怀明显的不信任，他们围着浑身满是油污和汗水的王玉怀，对照图纸，连珠炮地提出一大堆疑问，王玉怀耐心解答，说得口干舌燥，但仍难以让他们相信。原因是，他虽是技术尖子，但有过半路出家由柴油机专业改学辅机专业的历史。还有人认为他大大咧咧，检查难免有漏洞。有的领导甚至毫无根据地说故障就在???机班。 王玉怀盛怒之下，抓过图纸咔咔地撕个粉碎：“如果泄漏出在我辅机班，我割下手指去堵！”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处分，一定得处分。 但就在这时故障查出来了。原因果然在另一个班。 王玉怀又一次从处分的边缘滑过。 潜艇在水下高速航行。突然全艇断电，一片漆黑。在某舱，蒸汽阀起跳，二百多度高温的蒸汽，在三十多个大气压的推动下，像火车头放气一样，向外喷射，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有个新战士当场就吓哭了。 险情！ 十万火急，如不及时切断汽源，后果不堪设想。在这危急时刻，有个人冒着灼热的蒸汽冲了上去，手握滚烫的隔舱阀，拼命地摇啊摇，这个平时用电动机带动的阀门，要用手摇一百多圈才能关紧。 隔舱阀关闭了，蒸汽止住了，只听咕咚一声，这个人倒下了。 人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中，摸到了这人的身体，立即抬到临舱，一看是王玉怀，他的手已被滚烫的阀轮烫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 险情排除了，他王玉怀一时成了英雄。但他却觉得这很平常，他甚至不无风趣地说：“立个功比受个处分容易多了。” (原载1987年12月23日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