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中沈从文传统的回响_活着_秦腔_天香_和这个传统的不同部分的对话.pdfVIP

南方文坛 · 当代前沿 200 1 中国当代文学中沈从文传统的回响 ———《活着》、《秦腔》、《天香》 和这个传统的不同部分的对话 张新颖 的是，他们三位未必都愿意自己的作品和沈从文的传统 一、沈从文传统在当代 扯上关系，事实上也是，他们确实未必有意识地向这个 要说沈从文的文学对当代创作的影响，首先一定会 传统致敬，却意外地回应了这个传统、激活了这个传统。 想到汪曾祺，这对师生的传承赓续，不仅是20世纪中国 有意思的地方也恰恰在这里，不自觉的、不刻意的、甚至 文学史上难得的佳话，其间脉络的显隐曲折、气象的同 是无意识的关联、契合、参与，反倒更能说明问题的意 异通变，意蕴深厚意味深长，尚待穿过泛泛之论，做深入 义。这里我不怎么关心“事实性”的联系，虽然这三位不 扎实的探究。这里不谈。 同程度地谈过沈从文，但我不想去做这方面的考辨，即 还会想到的是，自20世纪80年代沈从文被重新“发 使从未提起也没有多大关系；我更感兴趣的是思想和作 现”以来，一些作家怀着惊奇和敬仰，有意识地临摹揣 品的互相认证。 摩，这其中，还包括通过有意识地学汪曾祺而于无意中 在此顺便提及，阿来在2005年到2008年出版的三册 触到一点点沈从文的，说起来也可以举出一些例子。不 六卷长篇小说《空山》，本来也应该放在这篇文章里一并 过这里出现一个悖论，就是有意识地去学，未必学得好； 讨论，《空山》和沈从文文学之间对话关系的密切性，不 毋庸讳言，得其形者多有，得其神者罕见。这里也不谈。 遑多让；但考虑到涉及的问题多而且深，在有限的篇幅 如果眼光略微偏出一点文学，偏到与文学关系密切 内难以尽言，所以留待以后专文详述。 的电影，可以确证地说，侯孝贤受沈从文影响不可谓小， 二、活着，命运，历史以及如何叙述 这一点他本人也多次谈起过；台湾的侯孝贤影响到大陆 的贾樟柯，贾樟柯不仅受侯孝贤电影的影响，而且由侯 《活着》写的是一个叫福贵的人一生的故事，一个普 孝贤的电影追到沈从文的文学，从中获得的教益不是枝 通的中国人在20世纪的几十年中的苦难。说到这里自然 ① 枝节节，而事关艺术创作的基本性原则 。 这一条曲折 还远远不够，不论是在20世纪中国人的经验中，还是在 的路径，描述出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这里也不谈。 这个世纪的中国文学书写里，苦难触目即是。这部作品 这么说来，你就不能不承认有这么一个沈从文的传 有什么大不一样？ 统在。说有，不仅是说曾经有，更是说，今天还有。沈从文 在1993年写的中文版自序里，余华说：“写作过程让 的文学传统不能说多么强大，更谈不上显赫，但历经劫 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 ② 难而不死，还活在今天，活在当下的文学身上，也就不能 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不感叹它生命力的顽强和持久。这个生命力，还不仅仅 1996年韩文版自序重复了这句话。余华解释了作为一个 是说它自身的生命力，更是说它具有生育、滋养的能力， 词语的“活着”和作为一部作品的《活着》：“作为一个词 施之于别的生命。 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 这篇文章要讨论的三部长篇小说，是20世纪90年代不是来自喊叫，也不是来自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 迄于今日的文学创作中极具代表性的作品，按照时间顺 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 序，最早的《活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