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香港文学节-「当我想起你」徵文比赛中学组季军.PDFVIP

第十屆香港文學節 - 「當我想起你」徵文比賽 中學組季軍 《膨脹》 庇理羅士女子中學 馮政瑾 處於功課夾縫的星期五夜，櫥櫃門的開合劃開因空缺而生的沉默。 始料未及的聲音如此粗嘎，我驚訝於它們在妳手下曾經的柔順──也許回憶都會經由 時間柔化，有妳在的場面都盈滿妳輕快的笑，一切外物雜音都無法侵入。 我取出材料，意欲填補虛空。 電子磅窄長液晶屏內方正的數字隨著涓涓而流的砂糖增加，我幾乎偏執地注視變動的 數字，然而那並不會隨我的意願為我停留。世事總是不如人願。最後一線細白的砂糖在碗 中匯聚成小丘：零一。零二。看來無足掛齒的甜加起來總重一百二十點零三克。 妳與我的過去同樣由無數微不足道的片段建構而成，如果也能由這敏感精密的工具量 化，那又會是怎樣的數字呢。因為妳的走遠，約定到公開試的周五晚溫習會只開了九次而 無疾而終，然而我已懂得妳對數字的觸覺遠比我敏銳，而在我無法投入的理科奧妙中，妳 如魚得水。 我始終相信妳能給我一道公式、或是一則理論，去解釋我們的關係變動。信仰科學的 妳，我想，大概不能接受曖昧不清的不定數。對妳來說，一百二十克就是一百二十克，妳 自有妳控制額度的頭腦和手腕。我不止一次試圖仿傚妳那刻印在我腦內的姿態，想在臨界 點談笑自若而俐落地捏斷本源，只是以我猶豫不決的性格，往往落得一片狼藉──妳決定 切斷對我友情的供給時，是不是也和妳收起麵粉砂糖時一般決斷呢。 從蛋殼邊溜下的蛋白欲言又止。 未經打發的蛋白透明澄澈，我開動打蛋器，機器在一片空無中攪起氣泡。很多事，都 如此看似無，到有。從不知名字的陌生人開始，種種巧合緣分使我們在彼此生活中混入後 來將支撐起我們關係的共同回憶。 我曾以為氣泡愈大愈好，妳卻叫我明白過大的氣泡容易破滅。需逐次傾入砂糖一起打 發，如此打出的蛋白中氣泡細緻而穩定，方能製成綿密鬆軟的蛋糕。不然很容易會塌下來。 初次和妳共渡的下午，妳手執盛糖的碗如此笑著對我說。 當初嘗到妳做的第一道甜點就是妳的笑臉，素白清淡的基調上襯著明艷的玫紅，點綴 著銀珠──「蘋果豆腐蛋糕」。妳的牙套銀光閃爍，笑容明亮，隔著時光，透過回憶，仍然 教人的心隨之變得輕盈。 那時妳第二次注入砂糖，已經開始成形的蛋白霜進而膨發成雲。 回憶中我們後來一起打發起的蛋白一直雪白而豐盈。我凝視著眼前凝在打蛋槳上已不 見當初如水淡薄模樣的蛋白，不由微笑。 只是過於純粹的蛋白霜一混入研磨好的巧克力粉就會染上顏色。鼻端仿佛仍留有杏仁 和海鹽的香氣──我在曾想要送妳的巧克力加了山與海。我小心翼翼地攪拌以保留蛋白霜 的質感，心裏卻明白總不可能如一。混合必然會使蛋白霜受到擠壓，雖能輕易加入新的味 道，但亦會破壞它的構成。 我曾認定我們之間親密得沒有疏離的刀可以施力之處，沒想到蜚短流長會如油般滲入 我們的關係，造成隔閡，叫曾經美麗的泡沫漸而消退。他們說，我看妳的眼光太熾熱。十 四日，我想大方送妳巧克力，在妳緊抿的唇和遊移的眼神中仿佛讀出了自己的不純。 本想贈妳的山海就此橫在我們之間。只要踏出第一步，山海總有能跨越的一天。 可是，我們都感到尷尬。 我看著烤箱內的蛋霜受熱膨脹，膨脹成新的事物。難而言明的甚麼同樣在心中升起。 也許，如妳的蘋果豆腐蛋糕，我的蛋白霜餅也能作為我送妳的第一道甜點。 在意識到妳的疏離的那天起我總愛取出零碎的回憶作材料，在烘焙中獨自回味和妳共 渡的時光。妳給我的回憶固然足以帶來飽足，只是一人獨享，總是茫然若失。 蛋白霜餅難以保存。想馬上，親手給妳。 好想見妳。 我終於明白，忽然感到空蕩的星期五夜，打開櫥櫃門的欲望，在我注視烤箱時在我心 中升起的，是對妳的思念。 評語 徐焯賢 膨脹既指蛋糕的發酵，也指感情的膨脹，妙！ 譚以諾 意象新鮮，以製作蛋糕過程比喻二人關係，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