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香港文学节-「当我想起你」徵文比赛中学组冠军.PDF

第十屆香港文學節 - 「當我想起你」徵文比賽 中學組冠軍 《不會再揹起的背包》 天主教崇德英文書院 王瑾 「姐，我昨夜夢到父親了。」我躺在床上，眼睛沒有焦點的看著灰濛濛的窗景。「父 親看上去很精神，面色比以前紅潤，連他以往亂糟糟的頭髮、永遠不刮的小鬍鬚根都料理 得乾乾淨淨的。」 回想起昨夜的父親，我眼中泛起一片濕潤，嗓子也啞了。 「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看上去特別不習慣……」眼角的餘光掃到放在房間角落的 背包，寂寞又冷漠的一團黑。「對了，是父親的背包……」 窗外的雨下得好激烈，整個城市，我眼前這框的方形世界都黑了。 我腦海浮現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那男子五官端正，眼睛明亮有神，面形是怎樣 的呢？好像是四四方方的國字臉，又好像是有棱角的瓜子臉……我竟不記得了。我只記 得，年月在他的額上留下的痕跡，滿佈皺摺的額，像樹木的年輪，又似微風拂過的湖面。 那是我的父親。 我從床上爬起來，去拿父親的背包，與父親如影隨形的那個背包。它曾陪著父親，頂 著毒辣的大太陽、滂沱的暴風雨、嚴寒的強風；走遍了荃灣一帶所有的地產店，從楊屋道 走到他口中的常提，不知哪條街哪條巷的「二樓」。 背包是殘舊的，而且是十多年前，已經過時的款式。一些鐵扣生了一層啡啡的厚鏽。 本是墨綠色的帆布因年月的磨蝕，與及裝修工地飛揚灰塵，出現了衰老的跡象，墨綠的料 子斑斑駁駁的，像被啃過。上面還有一些「英泥」、油漆，我用指甲去摳，污漬絲紋不動。 背包的肩帶破舊，想必已多次不勝負荷而斷裂，又因著對舊物的不捨，一針一線的縫好…… 「鈴──鈴！」電話響了。 「王先生！你上星期說會幫我把水喉裝好的，怎麼現在還沒過來？房間都漏水了！」 一把怒氣沖沖的男聲從電話另一頭刺進我的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顫抖的嗓子：「家父、家父過身了。」 他似是嚇呆了，一聲不哼的迅速掛掉。 現在是下雨天呢，連我在屋裡都感到寒冷。他要你出門，從天水圍特地跑去荃灣，頂 著如此的大風雨，外加一個沉甸甸的背包。 我心一陣酸楚。 若然父親還在，他肯定會高興的出門，滿口答應，保證在半小時會到。然後提起他的 背包往門外走。或許過一陣子還得繞回來拿傘──他只記得他的背包。 那次我與父親一同出去，協助他收拾裝潢完工的單位，他也是走到樓下才發現忘了拿 傘。當時我站在大廳，手裡拿著他的背包，又髒又重。心裡嫌棄，不肯揹上，只用兩手吃 力的提著，眉頭都扭成了麻花。 「爸，你也不收拾一下背包，重得跟石頭似的，真是的。」看到父親的身影，我匆匆 把背包遞上。 父親得意地說：「你懂什麼，這可都是我的寶貝，天天都要用到的！」語畢忍不住敲 了敲我的腦袋，又加上一句：「要不是我每天認真工作，怎供得起你們三兄弟姐妹，一人 要四百萬，三個人便是一千二百萬呢！」 我當時看著父親敲我的大掌，指甲縫中有洗不掉的石灰塊，有各種難以名狀的東西， 連皮膚的細紋上是灰白的。我走在父親身後，他的背包新近染上些石灰，不知是什麼時候 留下的戰績。今日父親不知道是否把鑽子放進去了，背包底部凸出了一塊，有點奇怪又出 奇的諧協。 那刻，我心生出了一種難以筆墨形容，但又易於理解的情感──兒女看到父親辛勞背 影的沉痛。在背包下父親的背，想必已呈現老態。只是父親仍日復日，月復月的揹著他的 背包，爬高爬低，髹油、處理松節水。 而我就只能這樣的看著。 在西鐵站中人來人往，我忘了前行，只顧盯著父親，與及在他肩胛上牢牢扣著，沉甸 甸的一整個世界。為了我們的日常起居三餐飲食衣食住行，披星戴月的籌足一千二百萬的 天文數字供養我們，直到長大。在滂沱大雨之時我安坐家中，觀看窗外的雨景，那時我的 父親正冒著傾盆之雨，冷冽的寒風，無暇停歇。 「父親，如今你不在了。」我喃喃自語。 「父親，如今你不在了。」我放大聲線。 「父親，如今你不在了。」空蕩蕩的室內迴盪著我的哭腔。 窗外的天地自顧自的沉默，大雨轉成綿綿密密的小雨，一點一滴敲在冷氣機上──滴 答滴答。 鬼雨，我追悼我早逝的父親。他一生只有辛勞未曾享福。 我把背包拉近，摟進懷裡，房間也下起了綿密的細雨。 背包已空無一物。父親的工具，那些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