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城仔落車十三、城仔落車城仔落車是黃春明正式發表的第一篇小說.docVIP

 　　城仔落車是黃春明正式發表的第一篇小說，刊載於聯合副刊，當時民國五十一年他在宜蘭通信兵學校服役，負責聯合副刊主編的林海音鼓勵他從事創作，此後便陸續發表許多鄉土題材的小說作品。 　　小說背景是設定在一個寒冬的傍晚時分，一位從未進過城的鄉下老婦人，為了與女兒見面，第一次學習搭乘公車，帶著孫子阿松一同前往，準備要到「城仔」去投靠女兒阿蘭。一位姓侯的退伍軍人向阿蘭求婚，並且願意與這對祖孫一起生活，因此前往「城仔」對他們而言是個「命運轉機」。 　　然而在搭車的過程中發生一連串的波折，文中細膩描寫這對祖孫的疲憊與艱辛，促使阿媽長期壓抑的怨嘆心理瞬間爆發，祖孫兩人之間的生動對話與心理交戰，勾勒出社會底層人物的形象。 　　黃春明，宜蘭縣人，日治昭和十年（民國二十四年）生。民國四十七年畢業於屏東師範學校（今屏東教育大學）。他當過小學教員、電器行學徒、電臺記者，也賣過便當，生活經驗十分豐富。 　　黃春明擅長描寫農村小鎮的人物，語言深具鄉土的情味，又充滿親情與溫馨；既寫小人物的貧困生活，也寫他們在進入城市謀生時的種種困境。作品裡常交織著溫暖與蒼涼、滑稽與悲哀，是一位具有高度人道關懷的小說家。 　　他的作品一直與社會緊密結合，反映出蛻變中社會的種種問題與現象。近年來對環保、生態及兒童文學尤為關心的他，成立黃大魚兒童劇團，同時擔任蘭陽戲劇團的藝術總監。著有鑼、青番公的故事、莎喲娜啦．再見、放生等。  　這天七度，天氣很冷。 　　十六點二十分往南方澳的班車，由宜蘭汽車站開出了。旅客特別稀少。 　　「阿媽，城仔到了嗎？」阿松有點等不及。其實也不全是那樣，總是很矛盾。 　　「到了自然就會下車。你急什麼！」祖母的心情更沉重。城仔，她從來就沒來過。她問鄰座的旅客： 　　「到城仔還有幾個站？」 　　「再三個站就到。」鄰座的反問：「你從那面來？」 　　「瑞芳。」 　　「到城仔做什麼嗎？」 　　她聽到了，但沒回答。到了一站，鄰座的人下車了。 　　車廂裡很靜，沒有人說話，只有發動機的聲響。馬路上行人很少，汽車一路奔跑都不用按喇叭。沿途的小招呼站，也沒有旅客上下。 城仔　市區。 　阿松和祖母坐在靠門的前座。小孩子高跪在椅上，眺覽窗外。後來他的興趣又移到玻璃上的蒸氣亂塗。他才九歲，早患佝僂痼疾，發育畸形，背駝腳曲，面黃肌瘦，兩眼突出，牙齒也都蛀黑了。說起話來，聲音尖銳刺耳。那祖母給人的印象大約有六十開外的光景，事實上她才五十歲。歲月和生活在她枯乾臉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跡。她不曾笑過，那種表情嚴肅得和冬天一樣。 　到了橋頭，又有人下車，她算下兩個站了。當汽車開動，老太婆問車掌小姐說：　　「城仔到了嗎？」　　「你到城仔嗎？剛過了兩站。」 　　「糟糕，下車下車。」她急得站起身來。 　　「現在不能停，到下一站過橋的那一端下車吧！」 　　「那怎麼可以。」像自言自語，她失望的坐了下來。 　汽車在蘭陽大橋上跑。她埋怨的事很多，現在最令她不安的是，汽車跑得太遠了，並且不能即刻就停止。 　　汽車到了復興村停下來了。老少兩人一下車就被車外的昏暗與北風吞食，暮色中，除了大橋和馬路，所有的東西都在顫抖，而夜魔的足步越發的緊迫。 　這淒涼又陌生的環境，令他們害怕。阿松更怕，他緊緊地拉著祖母的裙裾，挨近她的腳蹲下來。祖母向馬路兩頭探望，很想隨便遇見一個人，問問時間。過了很久，誰都沒遇見，偶爾張篷的大卡車，像一頭怪物掠過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阿媽，我們怎麼還不走呢？」 　　「我們等返回宜蘭的車到城仔。」 　他們就站在原來下車的那個招呼牌等車。風刮得更起勁，天氣更寒冷。他們緊咬著牙、互相沉默了許久。過了些時，往宜蘭的車來了，遠遠的到近近的，又過去。 　　「唉！該死！怎麼不停呢？車上不是清清的嗎？」 　　她仍不知道，那地方是往南方澳的招呼站。 　「阿松。我們還是用走的好。大概不會太遠吧！不要誤了五點，你阿母在那裡等著我們呢。」她牽起阿松開始走，很慢的，但他們已是盡了最大的力量。 佝僂　音佝　僂，指背部向前彎曲。 痼疾　久治而未能痊癒的疾病。痼，音固。 開外　以上。 光景　左右、上下。約略估計之詞。 車掌　公共汽車上負責剪票或收票的服務員。 吞食　吞併、占有。 足步　腳步。 裾　音居，衣服的後襟。 招呼站　營業客運車輛行駛時，為便利乘客上下車而設立的固定站。 　「噢！這座橋這麼長，會走不完嗎？」其實她煩惱得沒有這份興趣注意這些，只是想提起阿松的精神來。 　　阿松越走越慢。 　　「阿母說，等你到她那裡，她要叫個外省人的爸爸，替你買衣服和鞋子。」 　　「快點走呀，忍耐一下，我知道你很辛苦。大概五點到了，那就糟。不會吧！快五點就是了。趕快，走快些。」 　不管她說什麼，阿松再也不會感到興趣與重要。冰冷刺骨的風，不斷地從他的短褲頭灌到全身，使得他每一個骨節，都感到酸痛。起先還可以勉強，但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