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II《性经验史》中的引导性哲学（FoucaultII.docVIP

傅柯? II :?《性經驗史》中的引導性哲學 (Foucault II: Orientative Philosophy in History of Sexuality) 劉國英 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 一、引言：純「認知性哲學」之霸權與「引導性哲學」在當代西方的興起 過去數年在漢語學術界興起了有關所謂「中國哲學的合法性問題」的論爭，質疑以「哲學」一詞來指稱中國傳統思想在語用上的正當性。顯然，對此一課題的判斷取決於我們抱持的哲學理念。事實上，現象學之父胡塞爾早於1930年代的著述中已經明言，「說有所謂印度和中國的哲學……，是一種錯誤，是一種意義的顛倒。」 因為他從一種事先認定的哲學理念出發──哲學就是以純粹理論為最高旨趣的智性思考，不符合這一理念的思維方式，就稱不上哲學。這種判定來自康德所謂的規定性判斷(determining judgment)， 它由一種有近乎先驗性地位的理念出發，從上而下作出，排他性極強，有相當濃厚的霸權色彩。 但以純粹理論為最高旨趣的哲學理念之問題在於，它不單無法理解中國和印度等東方文化中的哲學的特色，亦不能面對當代西方哲學界中，最有活力及最具影響力的一些哲學工作成果，包括傅柯及德里達後期的「倫理轉向」，以及萊維納斯在中期以後就提出的「倫理學作為第一哲學」(Ethics as First Philosophy)的學說。 故此，我們必須從胡塞爾式過份狹義的哲學理念中解放出來，重新確立一種可以包容各種強調「實踐之首要」(primacy of the practical)的哲學論說。 勞思光先生提出以「引導性哲學」(orientative philosophy)一概念來理解中國哲學及其基本旨趣，正好是西方以認知性旨趣(cognitive interest)為先的哲學理念的重要補充(supplement)。勞先生指出，引導性哲學的功能在於「自我轉化」(self-transformation)及「世界轉化」(transformation of the world)， 其基本旨趣雖然與認知性哲學的純理論興趣不同，但仍不失為哲學，因為它仍是一種反思性活動，以提出理據的方式立說。若我們打開傅柯《性經驗史》第二卷的序言，會驚覺他正是以「自身轉化的歷練」(épreuve modificatrice de soi-même) 這一說法來表達他的新研究取向。承托起傅柯晚期的倫理學轉向的核心問題就是：一個能具體地顯現自由的道德主體是如何成就的？本文就是以晚期傅柯為例，試圖探討在甚麼意義下說，勞先生的「自我轉化」概念，是理解當代西方引導性哲學的一條鑰匙。 二、勞思光的引導性哲學概念 傳統中國哲學整體地看，基本上是一種「引導性哲學」(orientative philosophy)。 它的基本功能與西方的認知性哲學不同，它不是要回答「世界是甚麼」的問題，而是要回答「我們應往何處去」的問題， 其目標是達成「自我轉化」和「世界轉化」。儘管與認知性哲學的功能不同，引導性哲學仍是哲學，因為它也是反省性思考， 具有理論學說的以下三個要素： 「a. 選定一個目的，而且將它作為智慧之正當目標。b. 對以上決定給予理據。c. 提出實踐規條，表明這個目的如何達成。」 勞先生分別以原始道家的莊子及先秦儒家的孟子為例，進一步說明引導性哲學的特色。 對勞先生莊子整個學說，就是引導人們實現這種自身為目的之自由或開悟。 王陽明及陽明後學大力發展的「工夫論」，就是在直承孟子肯定道德心的主宰地位之理論基礎上，探討如何從實踐規條上達「致良知」──意志純化之境界，這更是引導性哲學的突出表現，在此不贅。 III、「自身轉化」與傅柯晚期的引導性哲學：《性經驗史》中的道德轉向與主體的自我轉化研究 1. 前期傅柯的知識考掘學及權力系譜學研究的理論旨趣、貢獻和不足 自傅柯的《古典時代瘋狂史》面世以來，其思想史研究是否哲學，在法國內外都引起過爭議。若果我們只從西方傳統哲學某種支配性形態出發來看傅柯的研究，則很容易會否認它是哲學。因為西方哲學傳統自巴門尼德斯以還，以形上學為其主要探討課題，亞里士多德更把形上學等同為第一哲學，一切其他學問都從屬於第一哲學、即形上學之下。這一情況伸延了兩千年，直至笛卡兒也沒有大改變。到經歷休姆的懷疑論洗禮之後的康德，始對西方形上學傳統的支配局面提出徹底和深入的批判，為科學知識探求的現代處境做出了奠基性的工作。然而，康德的知識論儘管劃時代，卻仍有不足。首先，它只就自十六、十七世紀在歐洲興起的現代自然科學知識考察和立說，全無考慮人文世界中其他知識活動，即我們現在所謂的人文科學知識。其次，康德的知識論是非歷史性的(ahistorical)，完全無法為現代自然科學知識誕生其中的歷史維度(historical dimension)提供說明。其三，康德的知識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