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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说出口的祝福 　　 　　岳母去世的时候，我特别难过。参加葬礼的人都奇怪，怎么这个女婿比儿子哭得都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十多年的交往中，我对岳母的愧疚和感激，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岳母还是未来岳母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因为她看我的目光是挑剔的、冷冰冰的。“你家条件好，我家小雪高攀不上。”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其他诸如“高干子弟娇生惯养，不会疼人”、“小雪嫁到他家肯定要受气”、“不懂生活艰辛的男孩子怎么靠得住”等等不容商量的判断句，是通过小雪之口转达的。这位基本没有上过学的母亲，竟然熟练地套用了政治经济学的若干原理，把我描述成一位不懂柴米油盐的纨?F子弟。在她眼里，我是任性的、生活中善于胡来的那种人。她哪里知道，我和她女儿已经“胡来”过了，如今正在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无限春光充满渴望。大家都知道，把生米做成熟饭一放松自己就行了，可把熟饭再做回生米就没那么容易。所以，未来岳母的微词让我和小雪非常紧张。 　　“你妈妈阶级斗争那根弦绷得怪紧啊！你告诉她我爷爷那一辈也是上无片瓦的贫农，自己人。” “你还有心思贫嘴！”小雪愁眉紧锁，“妈妈的意思是说，我家和你家门不当、户不对，成不了亲家，又不是说不喜欢你。”沉吟一会又说，“反正，这一段儿你别去我家了，免得老妈给你难堪。” 我心头一惊，小雪话里似乎有了偃旗息鼓、另做打算的意思。中国的女儿在婚姻大事上，哪有不在乎妈妈的感受的？如果不能赢得未来岳母的欢心，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于是我慌忙说：“那不成！我得向老人家展示无产阶级接班人的本色。放心，反正我脸皮厚。” “我妈妈可厉害了，嘴上不饶人的。”歪头在我肩膀上蹭蹭。 “放心吧妹妹，我有心理准备，大不了卖身为奴，重演一出唐伯虎点秋香的好戏，不信老人家不动心。” 接下来的两年，我像一只疯狂的蚂蚁在小雪家处心积虑地爬来爬去，却始终没有啃动未来岳母这块硬骨头。相反，未来岳母总能从我的言行中进一步验证自己的偏见。比如，小雪家在郑州西北角，离我家大约有十公里，开始我都是打的去。当时是“面的”，来回车费要20元。这对我2000多元的月收入不构成压力，未来岳母却看不惯，认为我不会过日子，说：“以后少来几次吧，打的破费啊！”那腔调颇难琢磨，不知道是疼我还是损我。再比如，为了讨得未来岳母的欢心，抢着干家务是谁都能想到的，可恨的是，这方面我称不上是行家，不是把窗帘轨弄得坏上加坏，就是把带泡沫的衣裳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直接挂出去。这时候未来岳母绝不会放过未来女婿：重重地叹口气，像诸葛亮对待阿斗那样，立即回师收拾残局。如果这时我没有眼色，一脸傻笑地过来想帮把手，她就态度很不好地用手推我――以肘部为支点，小臂带动手腕，向后猛地一甩――那是一个最能让有志青年体会到前途渺茫的蔑视动作。这些我都忍了，我在心里说：反正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的女儿，说到底还是我占便宜。 　　这段时间，未来岳母只对我笑过一次。国庆节长假期间，我去小雪家做客，席间，一瓶剑南春下去一半，我便缠着未来岳父行酒令，两人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不知不觉就把过门儿就喊成了“哥儿俩好”。未来岳母从厨房抢出来，喝道：“没大没小的！才喝多少啊就成哥儿俩啦！”我和未来岳父还有小雪都一愣，遂大笑。笑声感染了未来岳母，一朵珍贵的笑容绽开在她冬天般寒冷的脸上。但只是一刹那，随即她便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回厨房炒菜去了。我本来以为这以后关系会稍稍融洽一点，起码拿我当个可以栽培的晚辈看待，但我的美好愿望很快就破灭了，未来岳母照旧不怎么搭理我。 　　转机出现在1991年春节，未来岳母在操办年货的路上突然中风，左脑大面积出血，从此瘫痪在床。现在，当我没心没肺地使用“转机”一词时，仍能感到纠缠我十多年的惭愧。老人家判断得没错，我的确具备纨夸子弟的自私潜质。当年“五一”，我和小雪正式成婚，当时未来岳母还在医院里，这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我找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结婚后，我们可以更好地照顾妈妈。”老实忠厚的岳父沉默了整整一周，只提出一个条件：瞒着小雪妈，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否则急火攻心，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我偷偷摸摸地把小雪娶回了家。接亲的时候，小雪父女相拥而泣，像是一次重大的离别。我心有所动，却不完全理解这两场挨得过近的一悲一喜，对这个家意味着怎样一种破碎。 但我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和小雪一起承担了大部分医院护理任务。岳母病重昏迷那段日子，院方接连送来三张病危通知书，无异于三张死亡判决书。我和小雪没日没夜地守候在病床前，一刻也不敢离开。后半夜，小雪熬不住了，就趴在床边小睡一会，如果这时岳母大小便，我不忍叫醒新婚妻子，只好独自给岳母换褥子。那动作是高难度的，描述如下：第一步，先把干净褥子和一张塑料布对称折好放在一边备用；第二步，用双臂把重达150斤的岳母抱起来，没地方放，一直抱着；第三步，用嘴叨出脏褥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