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北大余敦康给武大张守正的四封信（一）.PDF

1957 年北大余敦康给武大张守正的四封信 （一） 今天我要给你们写信是因为我有了一个新的印象，不能已于言，这个新的 印象使得我激动、兴奋，迫切地需要和你们谈一谈。 星期天的晚上，北大开了一次团员大会，有人问了北大如何开展整风问题， 党委崔副书记回答了，顺便谈了是否允许采取大字报的形式提意见的问题。他说， 我们不提倡这个形式，因为它不好，但如果有人贴大字报，我们也不禁止。团委 书记石幼珊也表示了同样的意见，当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第二天，也就是今 天，从早上开始，大字报就到处贴起来了，刚开始是围绕着两个问题发表意见， 一个是反对崔副书记的说法，一个是一个哲学系的学生提出的取消政治课或把政 治课改成选修课的问题，几小时以后，各种意见都出来了，大饭厅的墙上贴的密 密麻麻，有简单明确的口号，有街头诗，有长篇大论，中午饭以后，十六楼，旧 合作社，布告栏的墙上也贴满了，一大群的人围着看，议论纷纷，教授们也被吸 引来了，江副校长和学校的其他领导人也都来了，拿着一个小本子记着，可以毫 不夸大的说，整个北大都沸腾起来了，各种各样的心情，各种各样的语言，各种 各样的看法，像揭开了蒸笼盖一样，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归纳起来，问题大致 有这样一些，要求取消党委负责制，要求扩大民主广开言路，要求减轻课程（其 中有哲学系的提的：指名要汪子嵩把哲学系的课砍掉一半，要求开西方哲学）有 诉苦的，几年来过着一种窒息性的生活，思想被束缚在一根绳子上。有攻击性的， 号召大家发扬五四传统，向三害分子开炮，也有自称为我是一根毒草，说了许多 所谓污蔑性的反动活动的（说什么马列主义自 1895 年以后即处于否定的过程中， 处在一种铁的必然性的毁灭过程中，说什么李政道摧毁了物理学，三好学生是白 痴之类）也有对于目前情势的估计： “是时候了”，该起来斗争了，怒吼了，等 等。其中也有很多争论，反对自称为一颗毒草的文章相当多，反对取消政治课的 也很多，其中也有漫画，一幅漫画画着崔副书记，标题是“我们的团员有八千” 因为他官僚主义到这种程度，团员数目多少也不知道。啊！这真是一个大的群众 风暴，其势如暴风骤雨，有的人也写了诗表示自己的兴奋和赞美，说这才是真正 的北大，这才是当家做主，到了晚上，那个自称为一根毒草的作者，搬了一张桌 子放在大饭厅前面的广场上，站在上面作起演讲来了，一大群人围着，他讲了以 后，一个个爬上去和他辩驳，于是他又答辩，人越来越多了，后面的人听不见， 大声喊着：“声音大些”，有几个好事者跑去找了两个话筒给他，于是拿起话筒 大声嚷着，开始是从具体的问题谈起，后来慢慢转到逻辑问题上，又转到哲学上 的自由和必然的问题，我本来想挤进去参加辩论，但人太多，拼命挤也挤不进去， 衣服都汗透了，每个人都拿着手巾擦汗，我不好意思再挤，只得作罢， 一天的 时间里，整个北大都搅动起来了，和平宁静的气氛再也找不到了。每个北大人都 是怀着兴奋和激动的心情注视着势态的发展，这种情况是空前的，勉强找个比喻， 有点像我们那次为孙安定撕人民日报擦屁股而大发议论差不多，但这个比喻是不 伦不类的，也有点像解放前闹学潮的情形，但那是在向反动派争民主，而这次是 向三害分子争民主真是可惜，你们不能躬逢盛况，不能在这里和我一起共享这种 兴奋和激动。 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是好得很还是糟得很呢？各人的估计是不同的，我自己 隐约听到一些小声的嘁嘁，注意只是隐约听到，只是极潜在的说天下将大乱了， 自由主义将泛滥成灾了，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赞成这个运动的发展的，它是健 康的，有力的，没有这样一个群众风暴，决不可能打倒三害分子，学校党组织开 紧急会议，学生会也开了紧急会议，晚饭时，学生会表示态度，热烈支持同学们 的大鸣大放，并且采纳同学们的建议，开民主墙，开办各种形式的辩论会。晚上 江副校长代表北大党委向全体师生员工讲话，表示态度，说过去党委决定的整风 方式是不对的，保守的，同学们用大字报向学校党组织提出尖锐的意见，这是很 好的，他代表党委表示完全赞同同学们的行动，并检讨了党委和他自己的官僚主 义，要求大家大胆的鸣放，尖锐的批评。 晚上开完会以后，人们都不能平静下来看书了，这是一种真正的幸福感在激 励着自己。 过去我们常谈到幸福，我觉得过去我们是有过幸福的，但是，说实在话那是 一种理智上的幸福，是一种必须经过思考才能理解的幸福，在感情上，如果不是 沉重就是麻木，无论如何，不能产生一种使自己整个身心都能沉浸进去的幸福感， 也许有，那是在天安门游行的一霎那所产生的，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