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颜色.PDFVIP

思念的顏色 賴聰儀 準備一張畫紙、一支專用的畫筆、一套顏色最齊全的水彩和一個最專業的調 色盤，水彩畫的主題是 「思念」，我不斷夾著我的筆敲打桌子，發出叩叩聲響， 正苦惱著要為思念賦予什麼色彩，遲遲無法開始調色……。 過年前，特別提早好幾天同家人與親戚回苗栗銅鑼的老家大掃除── 自從爺 爺過世，奶奶隨我們到台北住之後，這間鄉下的三層樓透天厝除了年節才會有人 回去住之外，平時沒人打掃，灰塵自然不客氣地占據了每個角落。 走進客廳，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擺在不顯眼處的一頭用樟木雕刻的牛，於是用 雞毛撢子輕輕拂掉附著在上的厚厚一層灰塵，再用濕抹布用力而仔細地擦拭，使 牠在日光的照耀下能反射出原本的顏色。那個上著亮光漆的藝術品，經過歲月的 歷練之下所呈現，是稍有瑕疵地、不規則地分布的赭紅色與深咖啡色的混合，配 上許多木材本身細微的黑色紋路，我認為那就是思念的顏色。 我對爺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雕刻藝術品的身影。他以本身的藝術造詣， 從事木雕的工作，然候每天一大清早騎摩托車載著幾件成品到三義賣，唯利是圖 的商人總是把價格壓得很低，所掙來的血汗錢只夠勉強打平原料的成本，但在面 臨與使用機具雕刻的同業競爭的壓力，他只好硬著頭皮接受這筆不公平的交易。 中午他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稍事休息後，隨即頂著夏日的烈陽或冬日的寒 風，坐在庭院的大石頭上 ，戴著金框的老花眼鏡、彎著腰一筆一筆的刻著木雕 。 我坐在一旁的階梯邊玩著玩具，邊看著爺爺雕刻，時而撿拾滿地散落的木屑當作 雪花到處灑，時而拿走一張砂紙隨意刮磨牆壁作畫，除了不准我碰刀子之外，爺 爺總是任我頑皮地在院子裡嬉戲。 爺爺生前的最後一件木雕作品正是那頭水牛，兩隻尖尖的牛角、結實的背部 肌肉以及渾圓的肚子都刻得鉅細靡遺、栩栩如生。牠是一頭脖子上架著牛鞅的犁 牛，步伐徐徐，輕鬆地甩著尾巴，愉快自在的行走。依稀記得爺爺曾說這隻牛有 一些瑕疵而不能賣，所以送給我當玩具，將我抱上那間大型雕靠品的牛背上 ，讓 我把牠當作馬騎，玩得不亦樂乎。 拿著抹布的我看得出神。如今十年過去了，木雕牛亮褪色了不少 ，唯獨凹下 去的眼窩還是如此的亮，牠的眼角彷彿泛著淚光，卻又炯炯有神的看著我，似乎 想對我說些什麼……。 我在水彩盤上，想要調出木雕牛那樣的顏色，但嘗試了許久，卻怎麼都調不 出與牠一模一樣的顏色 ，所以我無法下畫筆。記憶的顏色是無法輕易用水彩描摹 的。思念的心情 ，也是無法用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 評語：「睹物思人」是一句多麼耳熟能詳的話，但從眼前可見之物到心中思念之 情，要如何用文字密合兩者的距離，使一切不在現場的讀者都能透過文字寓目而 動容，並非易事。本篇作者以悼念為主軸，精準聚焦於祖父的生命經歷及兩人互 動上，因而祖父的遺作成為最鮮明卻也再也不復得的記憶顏色，文字情感內斂自 制，卻具有深沉動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