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书法传统与当代艺术.PDFVIP

中國古代書法傳統與當代藝術 石守謙*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摘要 當代藝術深受後現代思潮之衝擊，在形式展現上即以「解構」傳統為基本訴求，並 賴之傳達各式定義 「當代性」的內涵。從表面上看，當代藝術的這些創作者都在宣示、 執行著他們與其出身的文化傳統間的絕裂，但在實質上，他們卻以其各自的方式，重新 回到傳統的某些源頭深處，為他們自己的「當代性j 尋求一種神秘而古老的生命力。這 是當代藝術中最吊詭，卻也最迷人之處。本文將藉由對當代藝術家董陽致、馮明秋、丘 志傑、徐冰、谷文達等人之作品，探討他們的藝術與中國古老的書法傳統間的關係 o 書法藝術及其根本的文字書寫行為，在經過長時間的歷史實踐之後，早已內化成中 國文化傳統中的核心部分。它的歷史，包括各種神話、傳說在內，在當代藝術家手中， 一方面是批判的對象，但同時也是觸發創作靈感的泉源。他們實皆不約而同地關注著書 法傳統中最根本的書寫表意之課題，藉而宣示他們各自的「當代」立場。這幾位藝術家 的背景與活動的區域也各自不同，他們所「回望」的書法傳統以及「當代」之訴求，因 此亦大異其趣。對如此當代藝術與古老傳統間互動之多樣表現的理解，或許亦有助於掌 握當代文化中對「全球化/區域性」的論爭。 關鍵詞:中國，當代藝術倉頡，董陽殺，馮明秋，徐冰，谷文達 (倉〕頡有四月，仰觀垂笨，因儷烏龜之跡，進定書字之形。造化不能藏 其秘，故天兩票，靈怪不能迫其形，故鬼夜哭。是時也，書畫同體而未 分，象制肇創而猶略，無以傳其意，故有書，無以見其形，故有畫，天 *本文作者電子郵件信箱: scshih@mai l.ihp.sinica.edu.tw 0 ;青莘學報 新四十卷第三期(氏國九十九年九月)第583~608 頁 584 清華學報 地聖人之意也。(註1) 這是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對書畫起源的陳述。姑不論繪畫的部分，張 彥遠在這段文字中所講的倉頡傳說長久以來即被視為中國書法的開始。從現代學 者的立場看，它只不過是個無法求證的 「傳說J 而且事涉神怪，實在不堪認真研 究。不過，這個倉頡傳說也確實具有一種魔幻的魅力，且在魔幻之中透露出中國 書法之所以形成悠久傳統的某些特質。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倉頡傳說才能被 一代又一代地傳誦，並成為所謂「中國古代書法傳統」的 「無形」核心。在我個 人看來，這個倉頡傳說不止是一個中國書法的「創世神話」而己，它也是後來歷 史發展的部分，甚至於在 1985 年之後的華人世界當代藝術中，它都扮演了重要的 角色。 一、倉頡傳說的書法史內涵 倉頡傳說本身的魔幻，正如其他創世神話一樣，是它最迷人的魅力。作為「書」 的創造者，倉頡本人即非凡人。張彥遠說他「生四目J 本於流傳已久的故事，意 在顯示他具有某種神力。1475 年刻行的〈歷代古人象贊〉將倉頡想像成披髮著樹 葉毛皮的上古形象，但在眼睛上多加了兩隻，表示有別於凡人。(圖一)這個形象 似乎過於「儒家化J 而缺少了倉頡該有的神奇; l358 年完成的永樂宮壁畫則不僅 將他列在道教的神祇之中，而且特意將眼睛畫成 「六目J (圍三)似乎以為非如 此不足以見其神異。要成功地呈顯倉頡的四目異相確實不易，因為重點實非在四 目，而在四目所引出的「超視覺」之功能，亦即所謂「仰觀垂象，因儷鳥龜之跡， 遂定書字之形。」文字學家們基本上比較注意此處「定書字之形」 與自然界物象 間的關係，進而引申出中國文字(書)之原始寶來自圖象的理論。(註2) 但是，倉 頡在「造字」之前所經歷的觀察過程應十分關鍵，才是真正的神異。古代傳說中 可以與倉頡「仰觀垂象」相比的大概只有伏羲的創製八卦，那也是一個充滿神幻 1. 張彥遠， 歷代名畫記) (上海: 上海書書出版社， 1993 中國書畫全書〉第 1 冊) ，頁 120 。 2. 參見李孝定， 中國文字的原始與演變 收於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中國上古史編輯委員會編， 中 國上古史﹒待定稿﹒第 2 本(殷商編)}(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