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意识与碑志书写──以欧阳修〈范文正公神道碑.PDFVIP

DOI: 10.6503/THJCS.2015.45(4).02 史家意識與碑誌書寫──以歐陽修〈范文正公 神道碑〉所書呂、范事及其相關問題為討論中心∗ 李貞慧∗∗ 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 摘 要 史家意識，指的是一種超越個人情感、私誼，以 「言天下之公」或「著其繫天下國 家之大者」的高度，來審視、評議人物及相關事件的書寫自覺。這一自覺，輔以複雜的 政治閱歷，使歐陽修在韓愈之後，得以「以史筆入文集」，建立另一種融合文史的碑誌 書寫典型。 〈范文正公神道碑〉中所書呂、范事，便是這一典型的重要實例。其中「大節」繼 承儒家德行意義，關乎別嫌明微的價值判定；「互見」則是在當代整體文獻或詮釋脈絡 之中，決定書寫之內容，二者都與政治壓力下的歷史意識及敘事安排有關，不僅歐陽修 用以貫串史學以及數種散文體裁之寫作，「互見」的書寫概念，更對北宋中後期深陷黨 爭之中的文人深具啟發作用，影響深遠。 關鍵詞：古文，敘事，歐陽修，范仲淹，碑誌 ∗ 本文為科技部計畫「抒情傳統、敘述理論、與宋代文學關係之研究」(NSC 101-2410-H-007-057) 的部分成果。在此特別感謝清華大學徐光台教授、林聰舜教授、《清華學報》編委會及兩位審查 委員所提供的寶貴意見。 ∗∗ 作者電子郵件信箱：jhlee@mx.nthu.edu.tw 清華學報 新45 卷第 4 期（民國 104 年 12 月）第 559~596 頁 560 清 華 學 報 一、前言 1 碑誌墓銘， 總綰敘述一人之生平，雖然劉勰《文心雕龍》即曾標舉「屬碑之 體，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2 然而六朝以來，碑銘一體仍多以駢文書 寫，無論造語、形式，往往流於鋪排閥閱 、代抒悲哀之格套，人物面目模糊，史料 及儀式之功能，其實遠大於表現史才的「傳記」之性質，3 直至韓愈「以散文法融 鑄入金石文」，4 並參酌史筆，轉而以突出人物事跡風神為主，間或雜以個人之議 5 論情思，才使這一體文字，真正向史傳文學轉化，成為唐代古文的重要成就之一。 降及宋代，歐陽修則是最早在韓愈的基礎上，自覺地「根據史家褒貶之法，以 為文人鎔裁之準」，6 使碑誌文進一步負載與史傳類似的實錄與倫理意義的重要作 家。取法於史，長於「敘事」，本即是歐陽修文章卓立於宋代文家之上的主要特 色，7 與史學關係密切的碑誌墓銘，正是展現歐陽修此一特質最重要的文類。歐陽 修親手編成的《內集》五十卷中，碑誌文 （不包括行狀）即佔十八卷，就數量而 1 本文所指，係與冢墓相關的文類書寫，包含神道碑 、墓誌、墓碣、墓表、壙銘等。以下除非有特 殊指涉，否則一律簡稱碑誌或碑銘。 2 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注》（臺北：學海出版社，1991），〈誄碑〉，頁214 。 3 錢鍾書由六朝碑誌代表作家庾信出發，對此有精要的論述：「信集中銘幽諛墓，居其太半 ；情文 無 自，應接未遑 ，造語謀篇 ，自相蹈襲 。雖按其題 ，各人自具姓名 ，而觀其文，通套莫分彼此。 惟男之與女 ，撲朔迷離 ，文之與武 ，貂蟬兜牟 ，尚易辨別而已 。斯如宋以後科舉應酬文字所謂 『活套』，固六朝及初唐碑志通患 。」錢鍾書，《管錐編》第 4 冊 （北京 ：三聯書店 ，2007 ）， 頁 539-540 。 4 「碑誌……而韓公為之，乃刻意以散文法融鑄入金石文而獨創一體，其骨格則是龍門之史筆，其 翰藻則是茂陵之辭賦 。」錢穆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