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新荀学的基本理念.docVIP

儒學全球論壇（2007）：「荀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國際學術研討會（山東大學儒學中心主辦，2007/8/6-8）會議論文 當代新荀學的基本理念 劉又銘＊ 從兩漢到隋唐五代將近一千兩百年中，儒學不管是不是主流，基本上是荀學的路線。宋明兩代，荀學遭到強烈的貶抑，竟然逐漸退到了儒學的邊緣。進入清代，儘管宋明理學的強勢不再，荀學有了一些復興的跡象，但負面的評斷仍然時時加在它身上。到了當代，雖然中國大陸、西方漢學界基於新的或不一樣的文化生態，比較能正面看待荀學，但台灣儒學界仍然多半延續著尊孟抑荀的心態。 本文將指出，即使就著當前台灣政治、社會、文化的生態，我們仍然可以超越宋明以來尊孟抑荀的價值判斷（或意識型態），重新給予荀學一個高度的正當性。更積極地說，我們可以開始建構一個具有積極意義的「當代新荀學」。 雖然本文主要是就著台灣儒學界的氛圍和問題意識而撰寫的，不過，由於文化性格的共通性，我相信，本文所討論的問題仍然具有普遍性，所提出的觀點對全球的華人文化圈仍然有或多或少的意義。 一、荀子哲學也有普遍、親和的一面 在整個中國歷史上，「天人之分」、「性惡」、「禮義非人性所出」的論述佔相對少數，這點跟向來少有思想家主動「宗荀」、「揚荀」的事實正好是一體的兩面。 當然，基本上，中國文化的核心理念是「天人合一」，中國人文化上、心理上傾向圓滿、和諧與正面，是這個因素使得荀子「天人之分」、「性惡」、「禮義非人性所出」的學說不受歡迎。問題是，既然這樣，那為什麼當初荀子會這麼突兀、獨特地大談其「天人之分」、「性惡」、「禮義非人性所出」的主張呢？為什麼他的思想與後代那麼多思想家格格不入呢？一個文化傳統，會如此反常地出現一個極其獨特、絕頂反常的大思想家嗎？ 我的答案是，荀子實質上並沒有特別的不同。他的獨特、反常只是表面上的，只是時代制約下一個特殊的映像。這「表面上的獨特、反常」因他而首度凸顯，而某個程度成為禁忌，於是後人多所避開，於是大致成為絕唱，於是荀子成為異數、孤例，如此而已。 實質上，透過「創造的詮釋學」，我們可以從荀子「蘊謂」中找到許多線索，建構一個表達方式不全然等同於他的「意謂」，但實質上跟他的「意謂」相涵相通，並且不那麼突兀、奇特的荀子哲學： 這世界是混沌的陰陽二氣所逐步生化流行而成的。這陰陽二氣沒有人格意志可言，但它的運行有其常規（所謂「天行有常」），有其價值傾向（所謂「萬物各得其和以生」）。隨著「陰陽大化」的逐步展開、昇進，這規律與價值傾向也跟著有了更豐富更高層次的表現（起先是氣，而後有生，而後有知，而後有義）。因此，整個「陰陽大化」所成的世界，並非一個空洞的、單單只是物質的「自然」，而是一個蘊涵著內在價值傾向的自然。 人生命的基本環節，便是上述「陰陽大化」所給予所支持的（所謂天君、天官、天情等）。但這樣的給予、支持有其限度；超出這限度，就是人的發揮空間了。人能體察事物內在的常規和價值傾向，就能創造價值，實現美好（所謂「應之以治則吉」、「制天命而用之」、「天地生之，聖人成之」）。因此，整體地說，天、人之間是合中有分的存在關係。正因為合中有分，才會天、人各有其職，而人又可以「參」天。 人生命最直接最強力的表現，就是種種欲望、情感。不須人們費心、用力，它們直接就出來，力量大得不容易控制。若單單將它們不經控制的表現看作人性，那麼人性當然是惡。然而，人的情感、欲望也有個內在的、潛在的節度（所謂的「禮」），只要控制在這節度裡，那就會出現「本末相順，終始相應」的自然效應，而這樣的效應會反過來鼓勵人們繼續遵守這個節度。當然，這節度是無聲無息的，它原本也只是潛在的，但只要終於有人憂心於混亂，終於有人能開闊、專意、沈靜地思慮，他就有可能看見、找出這潛在的節度，把它確定、顯明並制定為禮，供大家認取、學習。這樣說來，人心雖然無法直接開創、給出價值，但人心可以逐步發現、確認並實現價值。所以，人心當中存在著一個有限度的價值直覺（或道德直覺），並且依著這價值直覺而有實現價值（或道德）的動力，如果把這部份也看作性（也就是更換荀子關於人性的定義），那麼人性就也有善，而這就會是孟子之外的另一種性善觀，可以稱為弱性善觀，或人性向善論。 當我們改從上述「弱性善觀」的觀點來談荀子哲學的時候，則荀子原先性惡論脈絡下所謂的「化性起偽」也就可以改說為「積善成性」：當人憑著意志，持續遵行所認取的節度與善，然後所言所行都合於那內在的節度，並因著那美好的效應而樂意地、無所勉強地繼續安止於那節度，這時候人性的自然面得到安頓，價值面得到凝定、實現，人性就可以算是美好地陶成了。 以上是荀子哲學最核心、最根本的部份。它包括一個早期的、素樸的自然氣本論，一個「合中有分」的天人關係論，一個有限度價值蘊涵的自然人性論，一個透過學習來認取、實現內在律則的修養工夫論。從中可以看出，荀子哲學實質上也有內在價值蘊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