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我一生-著名作家文学作品.pdfVIP

第 1 页 第 3 页 “下 江 人 ”的学 校 我母亲是一个小脚女人，裹过足又放足，虽然没有变成 像粽子一样的小脚，毕竟是一双不入时的改组派的脚 。父亲 做了县官以后，她依然不在公众场合露面。 我的大姑 比母亲小两岁，没有裹足，二姑、三姑也都没 有裹足。母亲的娘家有些产业，是个破落的大户人家，老规 矩 多，到 了民国，还给母亲裹足 。张家几代人无任何不动 产，生活、礼仪都不那么守旧，几个姑姑不仅没裹足，还进 洋学堂念过书。母亲嫁到张家，在姑子们面前，旧时女人一 个，抬不起头，凡事让她们三分。 父亲却一点也不嫌弃母亲 。从外面 回到家 ，见不到母 亲 ，就要唤二太太、二太太 ，将母亲从厨房或后 院叫到跟 前，母亲的 “跟屁虫儿”弟弟和妹妹也随之而到。父亲抱起 他的娃儿亲一亲，同母亲打个照面、说几句话，才去干 自己 的事 。 “跟屁虫儿”这个词是父亲最先叫出来的，他很爱母 第 4 页 亲为他生的几个 “跟屁虫儿”，以及母亲 。 父亲很恋家 ，同母亲耳鬓厮磨 ，形影不离 。一天 ，他拿 回一张请 帖，要母亲单独去参加一个典礼 。母亲 以为父亲又 在 同她开玩笑 ，没答理 。可这次父亲是认真 的，说道 ： “是 惠娃 的学校送来 的请帖 ，我没有空 ，你去一趟 ，看看那所学 校究竟如何 。”父亲也是有意让母亲出去见见世面 。 母亲一听说要她去看看我即将入学 的学校 ，迟疑片刻 ， 一反常态地说 ： “我去 。”父亲怕母亲是一时冲动 ，过一会 儿又反悔 ，故意逗她说道 ： “学校离县城很远啊 ，那边又都 是些你没见过 的 ‘下江人 ’啊 。”故意将两个 “啊 ”字拖得 长长 的，好让母亲再想一想 。母亲说 ： “放心吧，我说去 ， 就一定会去 。 这是母亲第一次 、也是一生 中最后一次出家 门到外面参 加活动 。她是为 了我 。 母亲要 出门，身边 的 “跟屁虫儿 ”怎么办 ？父亲 的意思 是将娃儿们 留在家里 ，由女佣刘嫂看着 。母亲却说大一点的 两个娃儿 留在家可 以，才一岁半的小弟弟毛猪 （乳名 ）是个 “粘粘 ”，整天粘贴着她寸步不离 ，她不在 ，小弟弟会哭 喊 。母亲不忍心 ，自己累就累点，那天早起抱着小弟弟走 出 家 门，奔我 的学校而去 。 大约下午三 四点钟 ，阳光还亮亮地照着纸糊 的窗棂子 ， 我在屋里 隐隐约约地听见母亲和弟弟 的声音 ，他们也该 回来 了。跑出房 门一看 ，果然是他们 。母亲 的脚一瘸一瘸 的，弟 弟不肯走 ，要母亲抱 。我瞪大 了眼睛 问： “妈妈 ，你 的脚怎 么 了？”母亲答道 ： “不小心 ，脚跟踩到石板路 的罅隙，崴 了一下 。”我赶紧把小弟弟抱过来 ，喊刘嫂过来将母亲迎 回 客堂坐 下 。 父亲还没有 回来 ，母亲一面拍着小弟弟睡觉 ，一面 同我 第 5 页 叙说那所 “下江人 ”办 的学校 。 我要进 的那所学校 ，是抗 日烽火 中，为从沦 陷区流亡到 大后方 四川 的流亡学生设置 的学校 ，最初 叫第五 中山班 ， 年秋我插班入 学 时 ，调整为 国立第十六 中学女生部 。 从第五 中山班起 ，她一直是直属于当时的中央教育部 ，校长 和老师都是一些文化素养较高的 “下江人”。 这所学校离合江县城 余华里 ，是在靠近长江边一座 叫榕 山的半 山腰 一块平地上 。在 一排老屋 的后面有一片竹 林 ，竹林深处 ，有从 山石 间流下来 的清泉 ，一丝丝 、一滴滴 汇入 一个大 的蓄水池 。母亲来到这里 ，只见 山是碧绿碧绿 的，蓄水池 的水也是碧绿碧绿 的。有人告诉她 ，全校师生饮 用 的就是这 山泉水 。 蓄水池不远处 的岩石下 ，还有 四四方方 的一块石坪 ，上 面刻有 “天下奇观 ”字样 的水槽 ，清泉流入水槽 ，据说有些 骚人墨客在水槽 内放一只酒杯 ，酒杯顺泉水而流动 ，曲折 向 前 ，最后停 留在站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