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楚昭王涉雎济江的途程与所谓江南之云梦-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PDFVIP

辨楚昭王“涉雎濟江”的途程 與所謂“江南之雲夢” 辛 德勇 在中國歷史自然地理的研究中，洞庭湖的變遷，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基本問題，相繼有很 多學者做出過努力，而古雲夢澤的地域範圍，又是洞庭湖變遷研究過程中，首先要觸及的一 個基礎環節。 在現代學者當中，譚其驤在討論雲夢澤的變遷時，首先論證所謂“雲夢”的地域範圍大 致東起武漢以東的大別山麓，西至廣義的巫山亦即鄂西山地的邊緣，北部包括今鍾祥、京山 一帶的大洪山區，南部基本上是以長江爲界。祗是在戰國楚郢都亦即今江陵的東南，在長江 以南還有一片區域，很多人認爲也屬於古“雲夢”範圍之內。不過這一廣闊的區域，並不等 同於“雲夢澤”，亦即這一“雲夢”並不都是指湖泊水面，還“有山，有林，有平原，而池 澤祗占其中的一部分”，“是一個範圍極爲廣闊的包括山林川澤原隰多種地貌形態的區域”， 因而成爲楚王的遊獵區；在這當中甚至還“錯雜着許多已經開發了的耕地聚落以及都邑”； 若就真正表示特定湖泊水面的“雲夢澤”而言，“祗有漢魏人的江陵以東江漢之間的說法是 正確的”。 這樣的論述，爲釐清歷史文獻所記古雲夢澤的地域範圍，固然具有重要價值，結論也大 致允當，後來石泉、蔡述明又通過地質地層資料，進一步證實了這一結論1，而通過其他一 些比較通俗的概論性著述，譬如鄒逸麟編著的《中國歷史地理概述》等書，則將譚氏此說， 傳播成爲一種通行的定論2 。然而，譚氏在這裏把“雲夢”和“雲夢澤”刻意區分爲性質判 然不同的兩個地理詞彙，卻似乎未能切實把握二者的關係。事實上，在“雲夢”與“雲夢澤” 之間，首先是兩個不同語言區系之間的對譯關係問題，其次則是在此基礎之上的縱向演化關 係。 譚其驤上述論述，是先把“某澤”都定義爲湖泊水面。譚氏同時也注意到，《說文》有 “水草交厝曰澤”的訓釋，澤的古義並不專指水域，然而“雲夢”包括的地貌形態，已經超 出水草交厝的低窪沮洳之地的範疇，同樣不宜通稱爲“澤”。 僅僅就狹義的文字訓詁而言，譚氏所說，固然有其合理的一面，不過我們看《考工記》 記載的古代車制，在普通用車之外，特地提到兩種用於特殊地貌的車子，即“行澤”之車和 “行山”之車，謂“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行澤者反輮，行 山者仄輮，反輮則易，仄輮則完”。清人孫詒讓就此疏釋說：“此長轂、短轂專據大車而言。 若對兵車、乘車之長轂言之，則此大車三等並爲短轂，《後漢書·馬援傳》云‘乘下澤車’， 3 則漢時乘車或亦有短轂行澤之別制，未知周制然否。”孫詒讓引錄的《後漢書·馬援傳》文， 係馬援轉述從弟少游之語4 5 ，李賢即引《考工記》文與之互證。此語尚別見於《東觀漢記》 ， 1 石泉、蔡述明合著《古雲夢澤研究》（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下編，頁93—174。 2 鄒逸麟《中國歷史地理概述》（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3）第四章第二節《長江中下游水系的變遷》， 頁41—42。 3 清孫詒讓《周禮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7）卷八六《考工記》，頁3516—3519。 4 《後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二四《馬援列傳》並唐李賢注，頁838—839。 5 《北堂書鈔》（北京，中國書店，1989 ，影印清光緒十四年南海孔氏刊本）卷一三九 《車部 ·總載篇》引 1 足證迄至東漢，仍以此等“澤車”行之於下隰之地。其“澤”之云者，自然是指湖澤附近地 勢較低的平地，而不會是在水面上行車。可見，就古代文獻的實際用例而言，似乎也不宜把 史籍中提到的“雲夢澤”一概限定爲湖泊水域本身。 明此“澤車”之制，亦可知過去令譚其驤氏覺得與“澤”的性質相抵觸的一些記載，其 實並不一定絕對不可調和。如《戰國策·楚策》謂“楚王游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 野火之起也若雲霓，兕虎之嗥聲若雷霆。有狂兕 車依輪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