屐痕处处 风雨徘徊越南墙.doc

风雨徘徊越南墙刘畅 　　从白宫出来，已是下午3点。中午还像一块儿蓝玻璃似的天空不知何时染上了斑斑点点、深浅不均的水墨，周围景物顿时黯淡下来。铅灰色的雨幕远远悬在天边，地平线尽头似乎正下着大雨，空气中漂浮着潮润的水汽，此时，像把利剑直刺苍穹的独立纪念碑也似乎矮下去一截，减了几分晴天里的高傲和威风。徒步穿过杰弗逊纪念馆和国会宪法公园，行至越南墙时，已是凉意瑟瑟，雨丝拂面了。风乍起，无方向地从树丛里、草坪中蹿出来，吹着哨儿，打着旋儿，摆弄得已经落地的草叶花瓣又无可奈何地起身翩翩起舞，形成大大小小旋转着的圆圈。斜风细雨，游人稀疏，更平添了几分萧瑟和冷清。 　　越南墙全称为美国越南战争阵亡将士纪念碑，位于林肯纪念堂和独立纪念碑风景轴心线的中段儿，是华盛顿星罗棋布的博物馆、纪念碑人文景观群落中独特的一员。说是纪念碑，却与众不同，越南墙不是高出地表，直立向上，而是横卧在露天的凹地里，随着斜坡缓缓而下，像一个巨大的黑色V字形逐渐展开，两墙相交的中轴即V字的尖端最深，约3米，墙体逐渐向两端浮升，直到与地面融为一体。墙体的两端，一端指向林肯纪念堂，另一端指向独立纪念碑。镜子般平滑的黑色大理石墙面上按阵亡者战死的时间次序一一镌刻着58，132位越战阵亡者的名字，每个字母高1.34厘米，深0.09厘米。人们沿着斜坡缓缓而下，望着可以照出人影的发光黑色墙体，犹如在阅读一本讲述越南战争历史的大书，而这书上对越南战争没有一个字的介绍和评价，站在这座被称为美国人胸膛上一道黑色伤痕的建筑物面前，你不由惊叹设计者的聪明：要正视历史，要忏悔过去，但过去的这段历史又不太光彩，不堪回首，所以要低于地面，沉入地下：既然历史在这里沉思，人们又怎能不沉思这段历史，与不远处直立向上、欲摩苍穹的华盛顿独立纪念碑形成鲜明对照，那是开国、独立和自由的豪情，这是错误、耻辱和正视的勇气；此外，未建越南墙之前，这里已是博物馆、纪念碑的群落，建筑林立，再立一大墙突兀地表，势必与环境冲突抗衡，破坏周围的和谐，而沉入地下既符合悼念死者的安详宁静气氛，又自然与周围景观融为一体，成为这一文化建筑群落的有机组成部分，再也不可分割了。深沉的历史意识和环境的审美思考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确实出类拔萃!听说越南墙的设计者是位华裔女子，不由更增加了几分敬佩和自豪。　　风仍飘飘，雨已潇潇，斜飘的雨点儿被风吹过来，尽情地倾注到墙上，一洗平日积累的浮尘，使黑色大理石墙体更显得晶莹剔透，光可鉴人。撑着伞，任雨珠在上面蹦蹦跳跳，溅起道道毫不连贯的白色线条儿，踏着潮湿和饱蘸雨水的落叶，仔细观看着秋雨冲洗着这美国人心口上的巨大黑色伤痕，倒也别是一番滋味。没有前言和结语，没有图片和介绍性文字，有的只是阵亡者的名字，它们静静地嵌入墙体，像植物一样沉默，什么也不想说，又似乎伤心地流着泪，随着被雨水冲下的道道浊流，在诉说着一切。回忆?纪念?反思?历史误会?良心忏悔?强国耻辱?不尽的哀思?永久的伤痕?……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或许只是告诉人们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凡是了解那场战争的人都会明白，在一种巨大的、超越了凡人理解力、控制力的历史误会面前，一切批判性、理智性、事后聪明的文字都显得多余，显得饶舌：人家明白的东西，再说就是重复，显得浅薄。已经错了，不要再错就是。此时，你会觉得这座身在北美的建筑物，倒是很好地体现了东方精神：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本来，其设计者的血脉细胞里就活跃着东方文化的因子。　　细雨霏霏，游人稀疏，这倒更便于仔细观察那些风雨无阻前来凭吊、寄托哀思的美国人。这种天气仍来这里，总得为了点儿什么。一对儿老夫妇，约莫七十多岁，他们缓慢地把一束带着雨水的鲜花放到墙边，表情极其哀伤而虔诚，然后，一个撑着伞，一个拿出铅笔和纸，颤颤巍巍地利用凹凸不平的墙表拓下那千万个名字中的一个，或许是情绪紧张，拓到一半儿，老婆婆手中的笔就掉到了地上，老头儿赶紧扶起她，与她交换了位置，也交换了伞和笔，用自己那同样颤抖、苍老的手接着拓完名字。拓完后，俩人只是对视一下，没说一句话，风雨飘摇中，老头儿搀着老婆婆，共撑着一把伞，蹒跚远去……这一切，他们做得是那样熟练和默契，整个过程，没有声音，只有动作，纪念无声，哀悼无声。结束一场灾难是迅速甚至是突然的，而医治它的精神创伤的心灵历程却是这么漫长。　　思索间，一个更为奇特的形象映入眼帘，从老夫妇消失的大V字形墙的尽头，斜风细雨中，走来一个头戴美军标准钢盔的男子，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感觉一团橄榄绿缓缓向我飘来。走近了，才看清他的装束和模样，这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高大，厚重，脸上布满粗线条的皱纹，颇像新案板剁上的刀痕，标准美国大兵打扮，一身迷彩服仍然绿意斑驳，就是现在隐蔽在越南丛林里也很难被发现。敞开的上衣里面露出白色的T恤衫，仔细看，上面印着美国特种兵6旅3营西贡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