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解读《芙蓉女儿诔》.doc

蒋勋解读《芙蓉女儿诔》 ——摘自《蒋勋细说红楼梦》 蒋勋先生对这篇诔文解读得非常好，看了以后，我们对宝玉和晴雯的情感，就会有所了解，如蒋勋先生所说的，祭奠一个亲人，一定要有真实情感，不然就是做给别人看的。真实情感，在当今实在是难得。本人看了许多对这篇诔文的翻译或注释，但是，没有一个如蒋勋先生这么细致。但是，遗憾的是，蒋勋先生并没有将整部文章都一一解读，只是一大部分，希望能够和大家一同分享，这样一篇意味深长的东西。共享啊！ 所以大家注意一下，宝玉在他爸爸面前写完《姽婳词》以后，对晴雯的思念和真正的悲痛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但他不敢声张，甚至不能让袭人知道，只得面对一片芙蓉花（芙蓉花有两种：一种是水芙蓉，即荷花；一种是木芙蓉。）写出了一篇祭奠晴雯的《芙蓉诔》。所以，第七十八回里出现了两个文学作品，一个是《姽婳词》，一个是《芙蓉诔》。希望大家有机会一定要细读这两篇作品，这里面有曹公的文学观，在他看来，文字写得再美、词藻再华丽、在成人的世界再受赞赏，如果没有真正的生命体验，没有真正的关怀和热情，也不过是姽婳词而已， 而他对着芙蓉花写的《芙蓉诔》，表面上看起来是比《姽婳词》更深、难懂，几乎是古典神话的一次大聚合，可是《芙蓉诔》如果真正读进去，宝玉与晴雯生离死别的情景会再现，真正的心痛会出来。只是很少有人会从这个角度来读《芙蓉诔》，我们今天在殡仪馆听到的祭文，多年之前也许就听不懂了，它只是一种声音，一个惯例而已，因为没有人对死者做真正的追念和怀想。但《芙蓉诔》却是非常动人的祭文，因为它里面有非常多的细节，有这个男孩子跟死去的这个女孩子之间最亲密的记忆，它也在哀悼所有死去而未完成的生命，是一曲真正的青春挽歌。 我们先看文本：“众人皆无别话，独有宝玉一心凄楚，回至园中，猛看见池上芙蓉，想起小丫环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觉又喜欢起来。”好像觉得这样死亡不只是哀痛。“乃看着芙蓉嗟叹了一会。忽又想起死后并未至灵前一祭，如今何不在芙蓉之前一祭，岂不尽了礼同，比俗人去灵前祭吊又更觉别致。”注意，晴雯死后耽搁了这么久，现在才是真正的祭奠，因为中间一直被阻断，《红楼梦》是希望深情是无论如何都割不断的。宝玉可以写《姽婳词》，但回来还是要写祭文来表达哀悼之情。 大家都知道很多时候一个葬礼，可以把排场摆得一塌糊涂。记得秦可卿的葬礼，就因为丈夫没有官位，贾家竟想尽办法替他买了个五品龙禁尉，有了名头，阵仗才能风光。这个时候葬礼已经不是悲哀和悼念，完全变成了一场家族的风光排场秀。 宝玉痛恨这一切，宁愿独自面对自己的悲哀。“如今若学世俗之奠礼，断然不可；也还别开生面，另立个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所以他写了一篇祭文，而且“用晴雯素日所喜的冰鲛榖一幅，楷字写成，名曰《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冰鲛榖”是一种很细的丝织品，没有染色的丝绸。我一再与朋友说，如果祭文不是亲人、朋友的肺腑之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作者当然知道祭文是近于腐朽的老文化，所以这其中第一个要松动的应该是对待死亡的态度，《芙蓉女儿诔》就了对死者最真切的哀悼，是一个生命留下的最真挚的东西。 “又备四样晴雯所喜之物，于是夜月下，命那小丫头捧至芙蓉花胶，先行了礼，将那诔文即挂于芙蓉枝上，乃泣涕念曰：维，太平不易之元。这是表示现在是多少年的意思，可作者在写这部小说时很谨慎，不敢让别人知道《红楼梦》是写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人，因为弄不好是会杀头的。过去每个皇帝登基时都要改“元”，“不易之元”，就是说这个皇帝永远都在，不会再改年号了，其实这是躲避灾难的手段，因为清朝的文字狱非常厉害。 接下来是“蓉桂竞芳之月”，他没有直接讲八月，作者一开始就把祭文的现实全部疏离掉了，哪一年、哪一月都不知道，因为他所面对的死者已经成为花神了，所以他要把它写得像神话。接下来写日子更是了不起的写法，不是说四月九日，也没有写五月八日，而是“无可奈何之日”，生命到了最荒凉的状态。“怡红院浊玉”，“浊玉”指宝玉自己，这里用了一个“浊”字，他一直认为所有的女孩子的生命都是干净的，他自己却掉在一个肮脏的世界里。“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榖、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作者强调的是，如果有真情实意，所有外在的形式都不重要。作者用这四种东西祭奠晴雯，他也知道这四种东西不值钱，但情意深得很啊！ 衾枕栉沐，亲昵狎亵 “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白帝宫”，按照中国的五行，白是指西方，西方主秋天，现在是芙蓉花开的秋天，所以是白帝宫。如果是“赤帝”就是南方，主夏天；如果是“青帝”就是木，主东方……蜀汉的白帝城在四川，也是在中国的西边。他认为晴雯已经变成了管秋花的花神，当然要住在白帝宫中，“抚司”是官名。 我们顺着读下去就会发现这篇诔文基本上是个神话。“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很真实地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