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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孤兒 李傑信、簡靜香 原載《科學月刊》2002年8月號 「自然產生」理論，藉著米勒的合成胺基酸實驗成功，又從加護病房中悠然轉醒，從敗部復活。 　　四月，馬里蘭的天氣終於轉暖，湖邊開始出現灰絨毛的小雁們，緊跟在大雁媽媽的身後，一拐一拐地在春草地上找食。公大雁們在小雁四週佈下警哨，慢跑的人們略為接近，就會發聲示威，做出佯攻姿態。小雁尚無翅膀，大雁們只好跟著一起停飛。小雁呀小雁，好好加餐，快快長大，媽媽爸爸等著帶你振翅高飛，越過千山萬水，回到北方的老家呢！ 　　小雁有爸媽的疼愛，你和我有肚臍眼，也有雙親的專寵。其實，現在地球上所有生命都是有父母親的。 　　但如果我們尋根到底，追到45億年前地球混沌初開時刻，生命竟然不見了。甚至再往前推到大霹靂，宇宙間不僅無生命，無有機分子，甚至連一粒原子都沒有。從這個絕對的起始條件出發，生命肯定是由無生命的材料演變而來。你能想像到嗎，最初的生命並不如小雁那麼幸福，有雙親的呵護。地球上第一個生命原來沒有爸媽，是自然產生(spontaneous generation)的孤兒啊。 中西有別 　　生命是自然產生的孤兒概念，每個主要文化多少都會接觸到一些。中國的神話故事說，人類的誕生，是「陰」和「陽」兩個大神的功勞。「陰」「陽」貳神開創天地後，就把剩餘在天地間的混濁之氣變成蟲魚鳥獸，把清明之氣留下變做人類(註1)。所以，第一個中國人的爸媽是「清明之氣」。我們馬上發生的疑問是他(她)們有肚臍眼嗎？這套神話想像力豐富有餘，但無科學論點，只是碰巧在無生命材料變成生命這個概念上(由氣變生命)，竟然給矇對了。 　　希臘除開有美麗的神話外，還有對生命起源科學上的追求。據說亞里斯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322年)在二千三百多年前就開過「生命起源」的課程。他帶學生到野外的實驗室中觀察。他向學生解釋，蛆是由腐爛動物屍體中產生。腐敗的葉子能產生蟲子。在陰濕低漥之地，耗子能由無生命材料產生，青蛙是從河底的泥沙冒出來的。 　　當然，像腐肉生蛆這檔子噁心的事，在中國也難避免。可惜的是，中國人從未想到摀住鼻子，用科學方法，對腐肉好好觀察一番，並做筆記紀錄下長蛆所需時間，和蛆的數目。中國人對天體觀測，倒是鍥爾不捨，天文與星卜齊頭並進，對科學文化多少還有點提昇。當然我們在此要提一下王守仁(字陽明，卒謚文成，1472-1529)，他面對竹子打坐，格物致知，不能說不想對竹子生命內涵從事些理性的追求。但他的「心明便是天理」，否定「心外有理、有事、有物」(《王文成公全書》卷七《紫陽書院集序》)，影響到明朝以降的中國大哲學家遇到問題便把眼睛一閉，眼觀鼻、鼻觀心，眼鼻心三點一線既成，宇宙間再大的問題，也難不倒這群思想家。據說這種治學方法也向東傳到日本，但日本顯然並未全盤接受，算日本人走運。中、西文化在近代科技發展方向上分道揚鏢的根由，如果把它全栽在王守仁的身上，在他老先生無法自身出庭辯護的情況下，也有失厚道。有的專家認為西方科學文化也是在偶然情況下產生的。個中最主要因素可能在於政府對思想自由干涉能力的差別。中國由秦始皇後形成中央集權的龐大帝國，統一讀書人的思想。而歐洲則在小規模的城邦統治下，有點像中國戰國時代，只是殺伐上千年，打平手後誰也管不了誰，知識份子可鑽空子，擇主而事，爭取到一點自由思考的時間和空間。這個題目太大，在此不宜多談。但明顯的是亞里斯多德這套治學方式，的確對西方哲學思維產生了深遠影響。比較起來，我們老祖宗對生命起源這問題關心到什麼程度呢？到目前為止，答案是：漠不關心。中國文化對生命起源缺乏好奇心，和對天體觀測的熱衷，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天體觀測是牽涉到天上星象、地上凶吉的一等大事。老百姓的農時，皇帝寶座的安穩，都與天象有關。生命起源呢？陽春白雪，上做不到官，下發不到財，干卿何事？中國人對它興趣缺缺，就沒留下任何像「天關客星」那樣亮眼的例子，能讓驕傲的後代子孫向全世界炫耀。 蛆的魅力 　　從中國再回到希臘。亞里斯多德時代，昆蟲蒼蠅青蛙耗子等體積小的生物，由無生命物質自然產生，似乎是天經地義的現象。教會並不喜歡這種說法，聖經上講得再清楚不過，天地宇宙萬物全是上帝造的，怎麼又搞出自然產生理論？但只不要大聲疾呼體型大的傢伙，尤其是人，也是這樣產生的，教會也就樂得睜隻眼閉隻眼，不去理睬這些動不了教本的雕蟲小學說，就讓它自生自滅，不必費力非去「修理」不行。 　　在教會的容忍下，蛆、耗子、青蛙就在亞里斯多德式的觀察下，在歐洲不停地由無生有地一路繁殖了近兩千年，到了16世紀。此後，「自然產生」理論，就進入了更嚴格地實驗檢驗時代，加上新式科學儀器的出現，好戲就連連上演了。 　　首先發難的是荷蘭煉金術士何曼(Jan Baptista van Helmont,1577-1644)。說他是煉金術士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