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痰盂诞生.PDFVIP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 96 期（民國106 年6月），61-95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公共痰盂的誕生： 香港的反吐痰爭議與華人社群的回應* 雷祥麟 摘 要 寫作本文的動機是想回答一個素樸的問題：為什麼經過長達一個世 紀的反吐痰運動後，中國人仍然需要痰盂？而本文的歷史發現是，始於 香港政府於1907 至1909 年間企圖立法禁止吐痰而引發的爭議，「公共 痰盂」開始成為二十世紀華人防治肺結核與追求衛生現代性時不可或 缺、而又飽受爭議的關鍵物件。透過仔細追索香港政府與華人社群長達 兩年餘的辯論，本文指出由於何啟、劉鑄伯等華人領袖以及華商公局的 積極抗議與爭取，最終香港不僅沒有採納紐約市衛生局的罰則，反而產 生了兩個十分獨特的歷史結果。一方面，這個爭議促成香港華人自行組 成 「勸戒公地任意吐涎會」，這是一個認同吐痰者的社群所組成的民間 團體，成立的目的就在與政府合作，通過教育與宣傳教導華人不要在公 共場所隨地吐痰，以證明華人吐痰者可以自治。另一方面，由於他們站 在吐痰華人代表的立場爭取權益，便向港府爭取到一個紐約市衛生局反 吐痰時不曾採取的作法，就是在公共場所廣設「公共痰盂」，並致力於 教導人們養成吐痰入盂的習慣，從而深遠地影響到之後華人社會的反吐 痰運動。 關鍵詞：反吐痰運動、痰盂、文明、公共場所、何啟 * 撰寫本文的過程中，香港浸會大學羅婉嫻教授曾數度提供指引與協助，並代為收集重要史料， 乃至通讀全文並給予指正，筆者極為感謝。感謝梁其姿、朱瑪瓏、何之行提供關於香港研究的 資訊與建議，以及兩位匿名審查人寶貴的建議與期許。感謝集刊主編呂妙芬、執行編輯賴惠敏 以及編委會為本文投入的心力，特別是將本文與其姊妹文分割為兩篇獨立刊出的建議。在此期 間，師範大學陳鴻明同學擔任我的研究助理，他提供的協助遠超過我的期待，與他的定期會面 也成為研究持續向前推進的動力，感謝鴻明，也感謝促成這份機緣的巫仁恕與呂妙芬。 收稿日期：2017 年4 月 10 日，通過刊登日期：2017 年9 月25 日。 **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61-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九十六期 一、「這裡沒有痰盂設備」 資料來源：冰天，〈這裡沒有痰盂設備〉，《滑稽》（上海），期21 （1939 年9 月），頁16 。 第一眼看去，這似乎是一個典型的「反吐痰運動」的海報。在一個掛著畫 的西式餐廳裡，牆上貼著醒目的中文布告「請勿隨地吐痰」。但是圖中的兩位 主角卻頗不尋常。想要吐痰的華人並不是一個穿中式衣著、而又滿臉病容的老 者。相反地他不僅穿著三件頭的全套西裝、打領帶，而且體態壯碩，甚至比身 旁有著鷹鉤鼻的洋人侍者還要高出半個頭。他瞪大眼睛詢問侍者：「這裡沒有 痰盂設備，假使痰湧上來，要怎麼辦？」然而，侍者不僅不體貼他的困窘，不 感謝他對衛生文明的尊重，卻緊皺眉頭地冷淡地回覆：「先生，倘使真個痰湧 上來，可暫時把它吞進肚裡，回家再吐出來吧！」1 1 冰天，〈這裡沒有痰盂設備〉，《滑稽》（上海），期 21 （1939 年9 月），頁 16 。 -62- 公共痰盂的誕生 在這個發表於 1939 年的漫畫中，華人主角幾乎已經體現了一切代表西方 文明的事物，他體態健壯、抬頭挺胸、穿全套西裝、去西式餐廳、以刀叉用餐， 他也完全瞭解與尊重不當「隨地吐痰」的衛生原則。但是在地位與身高都不如 他的洋人侍者面前，他仍然感到困窘，只因為他仍不時需要吐痰﹔而在這個文 明空間裡的人們卻似乎沒有這個需要，也因而沒有提供這個設備。困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