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邦国的法秩序构建以新出金文为中心-法学研究.PDF

　　西周邦国的法秩序构建： 以新出金文为中心 王 　 沛  内容提要：受资料限制，以往学界对西周时代王畿之外的邦国法秩序知之甚少。近 期公布的山东、山西、湖北出土之金文资料，为探讨相关问题提供了线索。将这些 铭文信息连缀起来可发现，周人在邦国法秩序构建中恪守其 “收放界限”，并未将 自己的法度全面移植，而是各依其便，甚至主动学习土著部族的制度。与之相应的 是，王朝的司法力量会积极参与到邦国的法秩序构建中。当邦国内部秩序被破坏或 出现不稳定迹象时，周王或者体现周王权力的执政大臣会担任审判官的角色，通过 审判权力重新恢复其内部秩序。在以法律手段管控异族邦国时，王朝侧重 “司法手 段”而非 “立法手段”，即通过充当裁判者的角色确立王朝的权威，而并不倾向强 加周人法度于异族。是为西周邦国法秩序构建的基本特征。 关键词：西周邦国　法秩序　立法　司法　金文 　　影响中国及东亚两千余年的律令制度，是伴随着中央集权统治模式的成长而发展的。 在秦朝之前，完全意义上的中央集权统治并不存在。与之相应，适用于整个华夏的法律体 系也未形成。战国至秦汉时代，华夏世界统合为一的趋势急剧展开，以大一统政权为背景 而设想出来的所谓上古法制形态随之出现，其理想的西周制度是整饬而严密的。对此，《周 礼》、《礼记》乃至于诸子书中都有详细描述。虽其资料多有采撷于既有之制度，但体系完 备而又普遍适用的法制形态却远非上古时代的真实写照。 　　除传世文献外，青铜器铭文因其原始性成为研究上古法制的第一手资料，但其局限性 也显而易见。除数量稀少、性质受礼制功用束缚而内容难免片面以外，其地域色彩各异的 特征也很突出。根据２０１４年３月以前公布的资料统计，可确定出土地点的西周金文法律资 料共３３篇，其中２４篇出土于陕西关中，也就是西周时代的王畿地区；这２４篇中，又有２１ 华东政法大学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副教授。 本文为笔者承担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新出金文、简牍所见周秦法制变革研究”（项目编号为 １６ＢＦＸ０１８）的 阶段性成果。 ·１９１· 法学研究 ２０１６年第６期 篇出土于宝鸡地区，而宝鸡地区的岐山县与扶风县 （也就是周原所在地）出土的铜器，又 〔１〕 占了这２１篇中的大多数。 这些资料固然反映了周人的价值观与社会规范，但以之全面分 析异姓邦国林立、族群不计其数而又各具独立性的西周社会，结论就会失之偏颇。近十年 来相继公布的山东、山西及湖北地区出土的几组金文资料，为我们研究西周邦国法秩序的 构建提供了重要的线索。这些地区分别位于西周的东土、近畿与南国，其族属既有分封远 迁的姬姓周人，亦有戎狄异族。当我们连缀这几组出土地点相距千里的铭文资料，并以之 复原西周时代边域社会的规则制度时，便发现周王朝在法权控制上有收有放：因地制宜地 放开立法权限，同时又通过司法权力控制众多族属。恪守法权 “收放界限”为西周邦国法 秩序构建中的基本特征。 一、山东诸器所见之东土法秩序构建 　　周人兴起于岐山之下，地域位于今陕西关中平原之西北一隅，十分偏僻。直到周文王 时才 “既伐于崇，作邑于丰”（《诗经 ·大雅 ·文王有声》），领土扩展至关中平原中部的丰 镐，即今西安一带，并在此建立据点，扎根立足。然而以此时华夏之文化范围来看，即便 是周都丰镐，亦属西部边陲，距离商文明的中心安阳尚有千里之遥，其交通隔绝、文化不 〔２〕 同且制度迥异。 我们从古代文献、出土材料中常见到并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文武、周公之 法度礼乐，如何伴随周人而向四周扩张？由于资料极度缺乏，今人对其细节难以尽知。作 为蕞尔小邦之周国，将其法度秩序覆盖在广袤的华夏九州，这远比武装殖民、分封天下更 为复杂。幸运的是，新近公布的数件山东铜器铭文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 　　近年出版的 《首阳吉金：胡盈莹、范季融藏中国古代青铜器》与 《新出金文与西周历 史》两书各自公布了一组西周早期铜器，它们分别是滕国青铜器 簋、 觯与鲁国的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