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道两进”申论.docVIP

“技道两进”与中国诗画美学的复合课题 韩经太 内容提要：苏轼书论的“技道两进”说，具有会通诗歌书画艺术并应对中国古典诗画美学之历史复合课题的深刻意义：一方面，是“原道”的本体论美学阐释与“进技”的实践论美学阐释的历史性合流，另一方面，则是诗歌艺术与绘画艺术彼此交通所生成的诗画复合美学课题的探讨；而这一切的生成语境，则是道学纵深而科技昌明的“宋学”思想进境。在美学思想史上，相对于“原道”传统的早熟，“进技”传统值此“宋学”境遇而伸张，证明了心性讲求的哲学思辨理性与技艺讲求的科学实践理性乃是“宋学”之所以充满张力的思维两极，且彼此交融于强调“务学”的实践理性。朱熹批评苏轼之际所关注的“一本”“二本”之辨，透射出“宋学”以“不容有二”与“知一莫执”为两端而互补的基本态势。沈括“以大观小”的画学观念与郭熙“三远”说同构于“三不”原则，说明审美文化进境于“宋学”，不仅意味着文士清雅与百工流俗的并行互动，而且意味着独标气韵与坚持写生的内在统一。宋人诗画相资的审美文化思考，涉及到不同艺术样式“互通其意”而又“各尽其妙”的辩证美学课题，富有深远的美学启示意义。中国审美文化的“宋学”境界，意味着中国传统美学的整合与转型，具有“晋宋意境”与“宋元意趣”相叠合的特殊景观，其留给后人的成熟思想集中于此：在曲尽技艺精工和逸品萧散两端的特殊讲求中，实现“互通其意”的审美通达境界——技艺精深处自然潇洒的“顺物自然”境界。 关键词：技道两进，诗画美学，“原道”，“进技”，“宋学”进境 苏轼提出的“技道两进”之说，有着迄今未被充分阐发的深远意义。在思想史层面，这可以提醒我们去把捉“宋学”思维所实际具有的哲学思辩与科技发明兼容的双重内蕴；在美学史层面，这又可以提示我们注意辨析“原道”美学思维与“进技”美学思维交互推进的大历史脉络，特别是“进技”美学思维自身所含有的“以技进道”的思维逻辑，很有阐释价值而始终未得充分的阐释；而从“技道两进”的角度切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画复合课题，则可以展开关于中国古典诗情画意之文化生成的深入思考，并有望澄清对相关艺术史轨迹的认知，进而使向所谓“丹青吟咏，妙处相资”的审美原理得到更为合理的阐发。 一、“技道两进”说的“宋学”语境与哲学内因 苏轼《跋秦少游书》云:“少游近日草书，便有东晋风味，作诗增奇丽。乃知此人不可使闲，遂兼百技矣。技进而道不进，则不可，少游乃技道两进也。”苏轼此说虽只就书法艺术立言，但涵涉实广，深入解读之下，能够以点带面地揭示出中国美学思想进境于“宋学”后的多重意蕴：其一，着眼于“技道两进”之“两”，并参照朱熹针对苏轼而发的“一本”“二本”之哲理辨析，可以发现思想领域里“一本”论与“两进”观之间的微妙关联，这些关联背后的本质性哲学思考，至今都是耐人寻味的；其二，着眼于“技道两进”之“进”，可以发现“宋学”于注重“道学”之际，又有着反思“求道之过”的实践诉求，缘此而形成的“务学”求实路线，折射出当时格物致知的主体自觉中原是不乏科学实证理性的；其三，着眼于“遂兼百技”的君子之学，从而关注“技道两进”之“技”，可以发现在“道统”“文统”之外，实际存在着“以技进道”的技艺美学传统，这是以百工技艺的高度成熟为基础的工艺美学与文艺美学“互通其意”的结果。其四，“技道两进”说鲜明地挑战了唯“道”论思想体系，提示我们超越既定理路去发现中国艺术精神的复调式价值组合形态。 显而易见，如此论说的生成语境，按理应该是一个科技水平相对发达的时代，而这一点也已为相关的历史叙述所证实。无论本土还是海外，现代学人的中华文明史叙述，每逢宋代部分，笔触总要论及科技文化的高度发展，“世界领先的科技” ，“领先于世界的科技成就” ，类似话语每见于章节标题，沈括及其《梦溪笔谈》，也荣获“中国整部科技史中最卓越的人物”和“中国科学史的里程碑” 的赞誉。由此可见，就像任何一种中国思想史的眼光都不可能忽略“宋学”相对于“汉学”而注重义理辨析的哲学思辩性特征一样，任何一种中华文明史的眼光也不可能忽略“宋学”的科技文化含量。既然如此，当我们提炼中华文化“造极两宋”之际的核心精神时，就应以哲学思辨与科技认知的二元组合为其基本元素。这两种实际上并存着的思想文化史现象，其彼此之间相互渗透的历史形态，以及共同作用于世人公私生活和文学艺术的精神风貌、思维模式，并没有得到具备应有深度的探询与阐发。这或许是受制于现代学术的学科分工吧！唯其如此，苏轼所提出的“技道两进”一说，就值得特别关注。而以上所述这种哲学思辨与科技认知的二元组合，恰恰是苏轼此说的生成大语境。 众所周知，启动于中唐的复兴儒学并建构“道统”的文化思潮，进境于“宋学”之际，尽管学派有别、理路分歧，却又共聚“求道”的最高目标之下，于是，惟“道”是求，就不仅是道学家的思想使命了。因此之故，无论道学家还是文学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