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果树散文.docVIP

父亲的果树 有个词叫近乡情怯，一直不是那么懂。 毕竟，感同身受这事，就像刀割在谁身上谁才知道怎么疼。六月八日，坐火车回宁夏路过甘肃苍茫的黄土高原。大山裸露着粗犷原始的沟壑，零星点缀着几朵低矮的绿植。四面环山，天地皆在方寸之间。稀疏的几户人家，窄小的院落，低矮的瓦房，凌乱的小路成了路边的烟火生机。 刚过村庄，火车道边洒落着羊群。放羊的老人伛偻着身躯，咂摸着烟抽。瞬间心就疼的起了褶皱，一抽一抽的疼。看不到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和父亲的印象层层叠加到了一起。如果父亲还在，此时，他必然也会如此，赶着羊群，闲逸安适的抽着烟。 终是隔了黄土，再见无期。终是见不到父亲的身影，听不到父亲的斥责。哪怕父亲不时的出现在梦里，也一直一言不发，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一字。梦里，父亲不是温暖的笑着，就是忙碌的忙活着，来去匆匆。 离父亲过世，不觉竟三年时间。父亲在时，常常说起我的任性，娇纵，用“老子不死，儿子不大”来概括。如今，父亲已然离去三年，可我依旧未能长大。依旧在梦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父亲静默无言的呵护。是葡萄藤下等着葡萄熟了的少年。是跟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栽种枣树的稚童…… 摄影：杨喜平 乡下的院子里，栽种了许多果树。每一棵都是父亲曾经亲手栽种。从记事起，父亲就每每春天都会在院中栽果树。那时，因着土质问题，年年栽种，而果树却不肯成活。终于有一年，大概是五岁的模样，栽活了一棵苹果树。孤零零的长在院子中央。纤手的身躯，比我高不了多少。稀疏的在顶端长着几片黑绿的叶。那时，我就盼着，这棵树快快长大，快快结果。秋天，父亲把这棵苹果树小心的折回地面，用土掩埋了一个小丘。顺便告诉我，树苗太小，禁不得寒冬，只有埋在土里，明年才能长大开花。盼过寒冬，又到春天，父亲把小树从土里解放出来，绛红的树皮好像被盘出了包浆，色泽凝重又倍显鲜艳。小苹果树在这年，像抽条的少年，虽然还是干瘦，却蹿起个子，长的好高。在秋风中落下叶子，又回到光秃秃，纤瘦的营养不良模样。也是这年秋天，犁田的时候，枣红的骡子带着犁从小苹果树旁经过，随意的就把小苹果树也带在蹄下，等犁过去后，小苹果树歪歪斜斜的直起身子，上面的深紫的树皮已然裸露出一尺余长的白。父亲找来塑料纸，细细的、紧密的缠过树皮蹭伤的地方，然后又埋在土里。在下一个春天，放出地面时，小苹果树已经干枯，褐色的皮紧巴在手指粗细的枝上。它太弱小，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就意外的死去。 后来，院子里，父亲又重新置换了沙土。断断续续的种活了好些果树。第二棵种活了的，是棵枣树。依稀记得，那时我刚刚上学，七八岁的模样，和父亲从村里最南边的一户人家院子里的一棵大枣树下，挖出了这棵跟我差不多高的小枣树。父亲随手栽到院子的西南拐角。这棵枣树就活了下来。虽然后来被骡子又一次刮断，但又从旁边生出旁支，弯弯曲曲的长了起来。这是院子里，父亲种下的，第一棵结果的树。后来这棵枣树。在长到锹把粗细，一人高的时候，就停止了生长，直到前些年死去，近二十年的光景，都是那般粗细高矮。 摄影：鹏辉 近十年前，父亲种活一棵葡萄树。因着我比较喜欢吃葡萄，父亲一直都在栽葡萄树，但无论采用怎样的种植方法，最后都没能长成一棵结了葡萄的藤。那时候，我已经读高中，回来看到父亲用手推车推回一个巨大的树根。父亲说，村子南边的一户人家，要盖新房，葡萄树影响地基，要砍掉。父亲就把这棵葡萄树的根挖了回来，在院子西北拐角栽下。慢慢的看它发芽，抽藤，父亲给它搭架，修枝。冬天又小心的埋在土里。第三年，就开始吃到葡萄。去年夏天，母亲还在这棵葡萄树上，给我从鸟雀嘴里留下了几串翡翠般的葡萄。 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正门方向，栽了棵核桃树苗。跟父亲说，桃三李四杏五年，要吃核桃十八年。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核桃。父亲淡然说，我又不是给你栽的，我等着给我孙子吃！语气里透露出满足，自豪的气息。遗憾的是，到父亲去世，都未能看我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因着父亲。一直不敢回曾经生活过的院落。一树树春华秋实，好像父亲的希望，呵护，仁爱。又似父亲静默无声的笑脸。不敢去看，不敢去想。这一世，还未来得及偿还，还为来得及回报，还未来得及尽孝，而父亲就此作别人世三载。留下满园花果。 所谓近乡情怯，或许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