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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洲谈杜甫《春望》中的“烽火连三月”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杜甫《春望》 我在教学杜甫《春望》一诗时，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各家对“烽 火连三月”一句中的“连三月”的解释出入颇大： 1、“此云‘连三月’者，谓连逢两个三月。”（浦起龙《读杜心 解》卷三） 2、“三月，指当年的正月、二月、三月。”（中师《文选与写作》 教材第五册对《春望》的注解） 3、“自安史叛乱以来，‘烽火苦教乡音断’，直到如今春深三月， 战火仍连续不断。”（《唐诗鉴赏辞典》对《春望》的解释） 上述三种解释，把 “三”字解实了，太看重 “三”的实在意义了， 所以才有 “连逢两个三月”，“正月、二月、三月”，“如今春深三 月”这样的曲解。 我以为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一名联中的数词 “三” 与“万”都是数词虚用 ，是表示概数的。“连三月”，就是延续了几 个月。这几个月是一段实际上不太长而在主观意念上觉得很长的时间 ， 因为是在战乱中与家人阻隔 ，双方思念心切 ，又不得一见 ，于是难以 投递的家信就十分珍贵了，可以“抵万金” ！这里，杜甫把深切的感 受化为一种人生哲理；只要在战乱年头，家人阻隔 ，久盼音讯不至时， 人们都可能有这样的感受。 如果把 “连三月”的“三月”解得太实反而不切实际。事实情况 是 ：公元 755 年冬安史之乱起，756 年 6 月，安史叛军攻下长安，7 月，杜甫安顿家小在鄜州羌村 ，即离家投奔在灵武 （今属宁夏 ）的唐 肃宗 ，途中被安史叛军俘虏至长安。《春望》则作于 757 年 3 月。一 定要实写，则与家人阻隔已经有七八个月，安史叛乱的战火则已经连 续十三四个月了。所以，“连三月”只能理解为概数，是一种虚用， 用以表示一段实际上不太长而在主观意念上觉得很长的时间。 很有趣味的是，我们如果从律诗的声调限制上去考察，就更可以 看出“连三月”用“三”表概数，是一种最佳选择，是成功的修辞用 例。 原来，按照五言律诗的格律要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一联的平仄要求是：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连三月”的平仄正好是“平平仄”。如果不用“连三月”，试 改作其他词语，似都不能表达“一段实际上不太长而在主观意念上觉 得很长的时间”这种意思 ；或者勉强可以表达此意，但在格律上又不 能允许。例如： 连三 日 ：声调上是平平仄，尚可 ；但意义上则嫌时间太短 ，不足 以使家书抵万金。 连千日 ：声调上是平平仄，尚可 ；但意义上则嫌时间太长，因为 即使没有“烽火”，家书千日一见 ，也足以让人珍爱了。 连百日 ：意义接近于 “连三月”；但由于用“百”，声调成了 “平仄仄”，格律不允许。 连三年 ：意义上取其实义 ，战乱年头连头搭脚确有三年 ，似还可 以 ；但声调成了“平平平”，格律不允许。 那么 ，“连三月”能否转换成“连 X 月” ？我们设法选择其他数 词替换这里 的“X”，但竟没有更适切 的数词可以代入 。例如：用 “百”、 “千”、 “万”代入 ，时间未免太长了 ； “百”与“万”又 是仄声，不行。而在“一”到 “十”这十个数词中 ，只有“三”是平 声 ， 符 合 格 律 ； 其 余 “一”“二”“四”“五”“六”“七”“八”“九”“十”等九个 词都是仄声 （ “一”“六”“七”“八”“十”是古入声，属仄声 ）， 不能代入“连 X 月”中的“X”，代入了就成为“平仄仄”，不合格律。 由此可见，“连三月”是独一无二的选择，也是最佳选择！ 总之，从意义上考察，“烽火连三月”中的数词“三”，其实是 数词虚用，不可实解。而从修辞与格律上考察，“三”字之用，正是 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