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编号稿.pdfVIP

青石榕腔

三月雨落，故地重游，榕叶满城。

读书时每天在这青石板上匆匆踩过不加留意，却总能从匆匆的风中嗅出一种

能让人安静的气息。我记得这斜坡，以前很高很陡，现在它被压得很低很平；左

边是一个不冷不热的旧商业区，右边是一列小店面，卖着奶茶，煎着油饼，做着

五金生意。下了坡便是一列小摊子，卖的是“钱葱”（荸荠）水，绿豆汤和芝麻

茶。

来到路，照例要买一碗“钱葱水”。子的女人递给我们一个铁碗，

端着倒了一碗，站着慢慢喝。摊子的对面卖的是草席和衣服，卖草席的都是祖屋，

从外祖母到母亲到女儿，三代的女人就这么传下来，现在近乎只剩一两家；卖衣

服是这儿的习惯，到这儿买衣服是上一辈人的习惯，或称为光荣。门面很小，

门前各色的书包衣裤。路子就这么延伸下去，左边是红色的墙，那是孔庙，走到

孔庙，路就到头了，到了头，便从平静里蓦地开出一个热闹的世界，这是一

个街角，街角给我的感觉，天空很低，云很低，触着树木，触着往来的车，却又

远得触不着，这也许是我分不清这里是动是静，是喜是伤，是浮是沉的之一，

于是我不甚恰当地给这儿找了一个定性的词——市井，一个热闹而安静的地方。

从这里往右走，是“打铜街”。

我是一个迷路惯了的人，三四年前我走不了打铜街的路，今天我在这里依旧

容易分不清东西南北。我找着借口，怪这里太闭塞，路子窄得让这些木构的骑楼

显得那么高大，使得我迷失在了衣服的斑斓世界里和亘古的吆喝声中，但我又眷

恋这里的闭塞，它是一个极具偶然性的不合理城市规划，带给我朦胧凌，让我

百看不厌。闭塞是一种孤单，却也是一种保护，这处角落好似妙手偶得，至今还

追随着伫立与此的老揭阳县楼，延续着几十年的揭阳县风貌。当年的老一辈

绝不会想到，在高速发展的今天，在急速扩大的城市里，他们曾经流连其间的繁

华，竟然在城市的偏移之中变成了角落，也陷入漩涡，形成一个交汇点，构

起一个封闭处，让现代冲入了古老，热闹冲入了祥和，色彩冲入了平淡，形成一

股无形的涡流，形成一次安静的。置身其间，受到强大的感官冲击，

无尽的平淡，我知道在古老之间似有无数的张力汇聚和释放，它让每个不知道岁

月的人从此知道岁月，让每个知道岁月的人从此忘了岁月。

它就是神来之笔，观望着现世又留恋着过去，记录着外来又表达着自我，叙

写着熙熙攘攘又带着惊人平静的暖笔，美得让每个人睁大了瞳孔去贪婪吞噬。我

曾不喜欢南方人的文字，认为他们的抒写带着太浓重的“文艺”色彩，没有苦难和

真实，然而当我被这个南方小城市角落里的一些小景致深深折服时，我知道我幼

稚地误解了南方人真实的平淡。生在南方，流连于市井生活之间，便注定会在深

处注入一种不瘟不火的优雅，一种面对生活处之淡然的情怀，老城区就是这样一

处恰到好处的景致。

往右走，被郁郁神香引着去城隍庙、双峰寺和雷神庙。左右、阴曹众神、

大雄宝殿、双峰晚钟、虎，这是三座建成的古老建筑。檐上是

传统的潮州木雕，庙底庙顶两世界，庙下是俗世凡间，烟香缭绕，世代妇女在在

秉持一方虔诚信仰；庙顶是精美木雕，仿佛《地藏经》中的众神诸界，注视来者，

木质中渗了水汽，使这一方神境宁静却显得可亲，了远流的时间而长久地伫

立人心。别致的院落和木构，腾升缭绕的烟香和儿时买糖葱的被滤去了浮华

的心绪素描于心，想不尽一生浮沉，却品不完这一世珍藏。

我的祖父“讲古”时说，有一位雕花工匠，乡里人叫他“卤蛋”，他的

雕花和上漆手艺在潮汕流传很广。当时潮州兴建寺庙，木质上漆常不抵多雨潮湿

的气候，一连换了三个雕花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