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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靖凉皮子

1988年8月25日，我骑着从永昌煤矿背煤挣钱买来的“野马牌”自行车，去了一趟向往已久的大靖城。

以前，我们山里人是随便去不了大靖城的，由于山高路远，交通非常不便。要是买些生活急需用品，也得徒步二十几里山路，到了二郎庙，再掏钱坐上专门拉人的“三马子”，才能去到大靖城。现在，我有了这辆崭新的28自行车，感觉方便多了。

我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去大靖城，以前只是去外地打工路过，没有转悠过，对大靖城不熟悉。所以，自从有了去大靖城的想法，提前几天，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为了防止自行车坏在路上，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临走时，还特意带上了钳子扳手打气筒。

我们马莲沟村一出门就得爬坡。道路非常崎岖难走。经过一个多小时，我连推带扛自行车，才到了红沟大桥的公路上。

实际走大靖城很好走，就一条路。到了石拉坝台，也就到了大靖城。

一进大靖城南门就不一样了。大街上就有冰棍雪糕软儿果子的叫卖声。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年的大靖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驴卵子石头，好像是要铺油路。路面无法打扫干净，饭店食堂的污水倒得满街都是，自行车和行人都不方便行走。南门西边古浪农机公司门前，正好有一个四十几岁的疯女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家的叫驴配了我家的草驴之类的脏话，引得一群人在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嘻嘻哈哈笑声连天。看到这种情况，我不敢逗留，怕一扎堆，口袋里的12块5毛钱，被小偷偷了去就麻烦了。那时据说大靖城里小偷很多。

街上人越来越多，我再也不敢骑行，只是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走。来到了大十字里，手扶着自行车，好奇地看了又看十字城楼。城楼是一个从下到上，依次由青砖红柱，彩檐水头的三层空中楼阁。非常古朴，非常壮观。这楼阁的底层中间，由通向东西南北的四个门洞，门洞里可以行人。向南的门洞上面，写着“玉吐峡高”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悟出这四个字的意思来。心里自是感觉惭愧和自卑。

那时的大靖城，实际是大半个古浪县——南部山区和北部川区，方圆几百公里的土地上，二三十万人口的一个经济文化的中心，也代表着半个古浪县的文明。那年代，我们山里人，要是有谁来一趟大靖城，也算是村上有本事的人。要是再在大靖城里下了馆子，吃上一碗一块钱的面筋凉皮，回到村上，一定能给村里人吹上好大一阵子。

过了十字往前走，东街的北边是赵家羊肉铺和徐家猪肉铺，再往东就是一些小商店。商店门口摆放着很多撕了盖的旧纸箱，纸箱里放着旱烟渣渣，报纸尼龙绳之类。听人说，大靖三台的旱烟渣渣软硬合适，很好抽的。回家时，一定要给父亲称上二斤。

东街南边是两层百货大楼和有名的新华书店。从新华书店门前，一直到东门坡上，摆放着一堆堆圆圆的、产自花庄子村的砂地黑皮西瓜和蛤蟆皮小香瓜。那些蛤蟆皮小香瓜发出阵阵浓烈的香味。那香味沁人心脾，氤氲在整个东街的上空久久不散。

下了东门坡就是百货市场和驴马交易市场。百货市场在西边，而驴马交易市场在东边。其实百货市场就是地方政府部门管理者，在地上划出一个个几平米的小方格，租给当地人使用。时间久了，地上已看不到当初的划线，但属于谁的地方谁都很清楚，也无可争议。每个人在属于自己的地皮上，用废旧轮胎或者铁皮桶，中间放一截钢管，然后浇上混凝土，钢管里插根木棍，木棍上面用五颜六色的花布，缝制成巨大的遮阳伞，下面摆上百货出售。那些太阳伞就像飘动的万国旗，要是忽然来一场大风，一定会被刮得东倒西歪，狼藉一片。??

时间快到中午了，肚子也饿了，准备吃一碗凉皮子再卖东西。

当我推着自行车，到吃食一条街的凉皮滩时，最西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油黑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向我说，小伙子，来，吃凉皮来。紧挨着的摊位上一个年轻女子也在叫我。我没好意思往前走，撑起自行车，坐在了这位大哥的长条木凳上。

大哥看我坐下来，一个急转身，掀起帘儿，从玻璃橱柜里取出了一张金黄的面张，放在小圆板上，叭叭叭噔噔噔，用极度熟练的动作，把面张切成一根根筷子粗的长条，盛到一个白瓷盘子里，又用手不停地提起来放下去提起来放下去，支棱起来的凉皮子，弹簧一样轻轻摆动，既多又好看。这就是卖凉皮子人的精明之道。

他把那些凉皮摆置好，上面放了几块面筋，然后回头问我：小伙子，能吃辣不？我也没吃过凉皮，不知道放调料多少合适，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示意大哥随便放。

接过大哥精心加工的凉皮盘子，来不及往桌上放，马上夹了一筷子，快速送进嘴里，胡乱嚼了嚼，咽了下去。瞬间，那刺辣的味道电流一样，一头钻进了胃里，一头经过鼻腔，冲破了脑门顶。此时我感觉浑身就像雷鸣闪电狂风暴雨山崩地裂乱石滚滚，刹那间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

事后我在母亲那里得知，那是调料里的芥末放得太多了。

大哥看到我的窘迫样，笑着说，小伙子你慢些吃，咱不急，你慢些吃啊。

旁边那个年轻的女子，还有她的摊位上吃凉皮的两个姑娘，捂着嘴在吃吃地偷笑，我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