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文摘生活一个圆有多大.doc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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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圆有多大

小时候，妈只知道两个村子：焦古营和柳树营。前者是自己家，后者是姥姥家。

她只见过、只相识一座山，叫做独山。假如抬头看到云霞蔽日在山腰间，就是“独山戴帽”，要下雨了。

一天一天长大，她的世界也随着她的身量慢吞吞扩大。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老师专程嘱咐她肯定要报清华，她自己挑了一所郑州的二类学校——干吗报二类？离家近呀。再随意捡了几个一类：华工（华中工学院）、成电（成都电讯学院）、武大（武汉高校）……最终，华工录了她。

外公拜托了一个沾亲带故的人，一辆敞篷运货车，把她捎到许昌，她在许昌坐火车，车的那头，是她平生不曾去过的最大城市——武汉。一切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出省、上高校……新天新地的面貌一新。

世界有多大？假如这条求学链的任何一环断掉，我想她的答案，肯定与此刻不同。

今年九月，我妈的外孙女儿，我姐姐的女儿，我的甥女儿——小满，去布莱尔中学读书了。布莱尔在哪里？布莱尔镇；布莱尔镇在哪里？新泽西州；假如你连新泽西州也不知道，我会告知你：就在纽约州旁边。你不会连美国也不知道吧。我可以透露一下：五十年前，我妈不知道。

——她的中学地理老师，在课堂上绽开世界地图，问学生们：中国大还是美国大？学生们答：美国大。老师郁闷坏了：明明是中国大嘛，怎么看出来美国大的。学生们很实诚：美国四四方方的，看着很实惠，中国四角八歪的。老师给他们气笑了：莫非中国是空心的？

小满为什么要去美国读中学？这是她自己、她的父母、两边家族共同决议的结论。这一路，大家都走得跌跌撞撞，一方面是不断地迟疑徘徊，另一方面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对小满妈说茅以升，不求闻达于诸侯，但对六个孩子的要求就是：出国留学。必需的。我也说郎静山，一生淡泊名利，可为了孩子出国，求助始终求到梅兰芳。说得小满妈掉下眼泪：古往今来，父母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也给小满打气：你看詹天佑，他十二岁就去美国读高校。还有李四光，十四岁就负笈日本。填申请表的时候，一时笔误，把年纪“十四”写在名字栏，这么宝贵的表格不能重填，只好以歪就歪，改了名字。你都十五了，肯定没事。小满答我：李四光是谁？

为什么是布莱尔？这……布莱尔其实也想知道，它发过来的学生问卷上慎重问道：是什么，让你及你的家长最终选择了布莱尔。亲，莫非我会告知你：我根本没选。SSAT和托福成果出来后，我们细心筛选了八所自觉能够得上的学校，递交的当天，还是心下不稳当，又多递了五家。而布莱尔，是这十三所学校里，唯一录用小满的那一所。就这样，你可以当做是误打误撞，也可以说：这，就是缘分，就是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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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正如50年前她的外婆一样，小满单身上路，从武汉到上海，再飞抵新泽西纽瓦克机场。她到埠的时候正是凌晨，我不由想像她单薄的小小身影和几口大箱子，就似乎，看到了50年前，我的母亲。

她们都像箭一样，从她们原有的生活轨迹里射出去，射向很遥远的地方。每一个人能到达的地方，都会变成下一代开拔的地方。这是人间接力跑。世界有多大？这是小满，将用后半生回答的问题。

一个圆有多大，取决于从圆心动身的半径有多长；世界有多宽阔，要从你上路的那一刻算起。一代一代，生命是一个圆与另一个圆的相接与交织。而惦念、不舍与满怀的希望，就是圆与圆相互剪切出的鱼形面。它究竟有多大？连欧几里得也未必能算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