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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牵手

不久前，我回西安探望了久别的母亲。年过七旬的母亲兴奋得忙里忙外，手脚一刻也不停。

一天，母亲一大早又忙开了。我劝她休息一会儿，她却说：“不累！不累！你们回来，妈妈为你们做事，不是受累，是兴奋啊!”说着，拿起菜篮子要上街买菜。我便说：“妈，我陪您去吧。”母亲乐呵呵地说：“好哇！好哇！你想吃什么，妈就给你做什么。”

到菜市场须要走一段人行道，再穿过一条马路。马路上没有交通灯，但车辆却络绎不绝。年纪大了，母亲那患有风湿病的腿，走起路来显得更不灵活了。她提着菜篮子，挨着我边走边谈着一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

立刻就要横穿马路了。母亲突然停了下来，她把菜篮子挎在臂弯，一边看着街上的车辆，一边腾出右手，向我伸来……?

?

一霎那间，我的心灵震颤起来。这是一个多么熟识的动作呀！

记得上小学时，我每天都要穿过这条马路才能到学校。那时母亲在工厂上班。工作很忙，可是她不顾劳累，每天接送我。母亲的腿患有风湿病，遇到刮风下雨，双腿更是难受难忍。横穿马路时，母亲总是把我的小手握在她那暖和的掌心里，牵着走到马路的对面。然后低下身子，一遍遍地嘱咐：“孩子，过马路肯定要当心，肯定要当心啊！”

三十多年过去了，从前的小手已长成了一双大手，从前的泥石马路已改造成了柏油马路，可是，从前年轻的母亲已经皱纹满手，手指枯瘦。但她牵手的动作依旧是如此娴熟。她一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这些都被她像掠头发一样一一掠散，但恒久掠散不去她疼爱子女的情肠。

有人说：亲情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谁也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它，它像一缕缕长丝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像一枚枚磁石吸引着你为它劳碌奔波，甚至献出自己一生的精力都无怨无悔。亲情可以说无处不在，只不过，亲情的表露又是那么的平常、自然和微小，没有任何的刻意、修饰和矫揉造作，以至于我们在接受亲情时，好像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接受得那么心安理得，没有想到该怎样回报它，甚至有时还把它疏忽和遗忘了。

突然，一辆汽车向我们奔驰而来，刺耳的鸣笛声把我从回忆中惊醒。看着飞速的汽车，我一时竟不知所措，呆呆地立在那里。母亲喊了一声“当心”，同时快速地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后，用她瘦弱的身体把危急挡在前面。汽车擦身而过，掀起一股气流，使母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她那有病的腿已支撑不住身体，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我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眼前的情景使我深深感动。我们的生命中有很多令人感动的东西，或许最令我们感动的就是那些无私的、宏大的亲情！

母亲渐渐站立好身子，转过头来，对着我口中不断地反复叨念着：“孩子，过马路肯定要当心……肯定要当心！”说着，再一次把手向我伸来。我没有把手递过去，而是伸手从她的臂弯上取下篮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妈妈，小时候过马路都是您牵我，今日过马路，就让我来牵您吧！”说完，把她那满是皱纹的右手紧紧地握在我的掌心，当心翼翼地跟母亲自牵着手走过了马路。

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至今还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就像一位农夫看到了丰收的麦苗，像一个渔民看着满网活蹦乱跳的鲜鱼……我想，这就是亲情最满意的回报。

我好想好想再次牵一牵母亲的手！(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文/张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