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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孟子》
《局外人》
在这样的地方，傍晚应该是一段忧伤的喘息。
我还记得这一天的几个画面：比如说，贝莱兹最后在快到村子的
地方追上我们时的那张脸、他那因为不安和痛苦而流下脸颊的大滴泪
水。但是因为皱纹的关系，泪水竟然流不动，它们铺展开来，又重新
凝聚起来，在这张被摧毁的脸上形成一层水膜。还有教堂和路旁的村
民，墓地里坟头的红色天竺葵，贝莱兹的昏厥（活像一个散架的木
偶），撒在妈妈棺材上的血红色的土，混杂在里头的白色树根，还有
人群、说话声、村庄、在一个咖啡馆前的等待、马达不停的轰鸣声，
还有汽车开进阿尔及尔时的万家灯火，以及我想到就要上床睡上十二
个钟头时心头的喜悦。
我想说这不是我的错，但我没说出口，因为我想起来我已经跟老
板说过了。这么说毫无意义，不管怎么样，人总是有那么点过错的。
我想各处的表演都已开始，街上只剩下一些店主和一些猫。
路灯把潮湿的路面照得闪闪发光，间隔均匀的电车把它们反射的
灯光投照在发亮的头发上、笑颜上或是银手镯上。
我关上窗，回来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桌子一角上摆着酒精灯和
几块面包。我想礼拜天总是这么令人颓丧的，现在妈妈已经下葬了，
我又要上班了，总之，没有任何变化。
我什么都没说。他又问我是不是愿意做他的朋友，我说我都可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
我也不想使他不高兴，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
仔细想想，我并不算不快乐。我做学生的时候，也有过不少类似的野
心。但是当我不得不辍学的时候，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事实上都
不重要。
我们来到街上，由于我很疲倦，也因为我们一直没有打开百叶窗，
已经大亮的天色照在我脸上，像是一记耳光。
我本想回答他，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罪犯；但是我立刻想到，我
和他们一样，也是罪犯。对于这个想法我总是不能习惯。
我想了想，说“与其说是真正的悔恨，不如说是某种厌烦”。
我常常想如果让我住在一棵枯树干里，除了抬头看看头顶天空的
流云，无所事事，我也会习惯的。
检察官大喊：“哦！没有了，这已经足够了。”他的声音如此洪
亮，他用扬扬得意的目光望向我，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我有一种想哭
的愚蠢冲动，因为我意识到所有这些人是多么憎恨我。
走出法院上车的时候，有一刹那，我又感觉到了夏天夜晚的气息
和色彩。在这飞奔着的昏暗囚室里，我仿佛是从疲倦的深渊里，一点
一点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它们来自这座我热爱过的城市，来自某
些我曾感到满意的时刻。已经轻松起来的空气中，飘荡着卖报人的吆
喝声、小公园里还未散去的鸟叫声、卖三明治的小贩的喊叫声、电车
在城里急转弯时的呻吟声，还有港口上方黑夜降临前天空的嘈杂声，
这一切又在我心中随性地勾画出一条我在入狱前非常熟悉的路线。
我的命运被发落，完全不征求我的意见。时不时地，我想打断所
有人的话，对他们说：“追根究底，谁才是被告？被告也是很重要的。
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墨翟
我也有话要说！”但是想来想去，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况且，我得承
认，人的兴趣点总不会持续太久的。比如，检察官的控诉很快就让我
厌烦了。只有那些与全局无关的只言片语、一些手势和大段独白，还
能使我震惊，或者引起我的兴趣。
我真想亲切地、甚至友爱地向他解释说我从来不会真正对什么事
情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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