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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那把伞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蝉鸣声像被融化的蜜糖黏在空气里。我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连成透明的帘幕,操场上早已积起一个个银亮的小水洼。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最后连值日生都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我蹲在走廊台阶上数着水洼里的涟漪,忽然听见雨帘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奶奶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教学楼挪动,她灰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绺一绺,老式黑布鞋每走一步都会溅起一片水花。那把褪了色的蓝格子伞在风雨中歪歪斜斜,像片倔强的梧桐叶。
奶奶,您怎么来了?我跑进雨里,被冰凉的雨滴激得缩起脖子。她急忙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伞骨发出吱呀的呻吟声。你妈说今天要加班,我瞧着这天色不对...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来,奶奶踉跄着抓住我的胳膊,伞面瞬间翻卷成喇叭花。我这才发现她的右裤腿全湿透了,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浆。
我们挤在歪歪扭扭的伞下往家走。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顺着褶皱汇成细细的溪流。奶奶的棉布衫散发出淡淡的樟脑味,混着潮湿的水汽萦绕在鼻尖。她的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松弛的皮肤下突起的骨头,像是春天柳枝上鼓起的芽苞。
路过便利店时,奶奶突然拽住我:等等。她从碎花布袋里掏出裹着塑料袋的饭盒,早上包的芹菜饺子,还温着。打开盖子,热气在冷雨中袅袅升起,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蒙了层薄纱。我咬开饺子,鲜香的汤汁涌进口腔,芹菜碎混着肉末在舌尖跳舞。奶奶用衣袖擦着我嘴角的油渍,冰凉的布料蹭得皮肤发痒。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蟹壳青的光。拐进巷口时,奶奶的伞又往我这边偏了偏,她的左肩早已被雨水洇成深灰色。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在这条路上,她握着我的手教我辨认腊梅的香气;想起每个清晨餐桌上永远温着的豆浆,杯壁上总凝着细密的水珠。
到家时我的校服只有衣摆沾了水痕,奶奶却像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她拧着湿漉漉的衣角笑说:人老了就是漏雨的伞,遮不住自己喽。我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哗哗的水声混着她断续的咳嗽,雾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艾草浴霸的味道。
此刻窗外又下起雨,我轻轻摩挲着抽屉里那把修补过的蓝格子伞。伞骨上缠着细细的红线,是奶奶去年秋天坐在阳台上,就着夕阳一针一线缝好的。雨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雨中蹒跚的身影,像株倔强的老树,在风雨里固执地开出一片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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