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价值几何？——当代中国城市夫妻离婚财产分配的公平逻辑.pdfVIP

“公平”价值几何？∗

———当代中国城市夫妻离婚财产分配的公平逻辑

沈奕斐商建刚

提要：离婚财产分配的公平逻辑对夫妻在婚姻存续期和离异后的行为

都有重要影响，而法律制度与民间实践中的公平逻辑既相互依赖又有差异。

本文从民间的观念认识来探讨这一问题。通过焦点小组、访谈和问卷调查，

本文描述和分析了人们理想中的离婚财产分配的公平逻辑，以潜类别分析

总结出四种公平逻辑：财产来源的时点原则、平均原则、照顾女性弱势的性

别原则和个体自由主义式的应得原则。文章也对比了民间的家庭正义观和

法律的公平权利观，从而更为全面地呈现对这一问题的解读。

关键词：离婚财产分配公平观家庭正义

一、引言

现代家庭的一个重大转变是从经济共同体转向情感共同体，但亲密关系与

经济交易之间存在持续的交叉（泽利泽，2009：244）。家庭中最能体现情感和经

济复杂关系的是离婚时的财产分配和遗产分配。今天大部分国家的女性都有了

相对公平的获得婚姻内财产的权利，但并非一直如此。妇女在婚内保留自己的

个人财产，享有婚姻内积累财产的共同所有权，是经历了长期争取才获得的

（DeereDoss，2006）。1981年生效的联合国《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

是巩固全球已婚妇女财产权的一个重要分水岭，确认了丧偶或离婚的妇女在法

律上有权获得共同所有财产的一半，已婚妇女财产权由此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DeereDoss，2006）。但这不意味着此后离婚财产分配就没有争议，因为每种

∗本研究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社会转型期中国城市家庭共有财产制度研究”的

成果（项目批准号:11YJC840044）。在研究过程中，徐忆舟对本研究的数据处理做了很多贡献，李笑

荷对数据和文献校对等做了贡献，在此表示感谢。

135

社会学研究2023.3

分配方案都必须解决两个基本问题：有哪些财产可以分配？资产池的划分该依

据什么原则？也就是说，按照什么样的公平逻辑来分配？

婚姻法有关财产分配的规定不只会影响到离婚夫妇和他们孩子的未来

（Weitzmant，1981），还会影响到夫妻婚姻存续期间财产累积的动机，对弱势方来

说尤其如此，而弱势方大部分情况下是女性。如果女性离婚后比结婚时资源变

少，她们更有动力通过工作去积累人力资本，以防范离婚的风险（Voena，2015）。

因此，离婚财产分配是不是公平就变得非常重要。

在已有研究中，多数文章关注在宏观层面的公平类型或公共领域中和自身

情况相关的公平观，对民间的公平观念少有分析。而相较于结构决定论，可感知

的公平是司法追求的目标，个人公平观对于社会公平的实践也有着相应的影响。

因此，本文聚焦于离婚时如何分配财产才符合人们心目中的公平，进而探讨人们

在微观和私人生活领域中的公平观，理解“公平”的价值，特别是婚前财产的个

人投入、婚姻存续期间个人所得和婚内过错或特殊情况如何影响财产分配的金

额，并尝试总结离婚财产分配的公平逻辑。这一研究不仅对解决夫妻财产冲突、

提高司法满意度、促进社会和谐有现实的意义，也能丰富对中国夫妻财产的研

究，形成分析离婚财产分配公平逻辑的框架。

二、文献回顾

（一）公平逻辑的研究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谈起“正义”“公平”等词时，常把这些概念混在一

起（田芊、刘欣，2019），很多人默认这些词汇和公共领域有关，而和私人领域尤

其是家庭关系不大。罗尔斯（2009）在《正义论》中强调正义的政治性，通篇没有

提到家庭。桑德尔更是直接指出，家庭和公共领域不同，公共领域中的关系很多

是利益冲突或对立的，但家庭是充满爱与宽容等情感的空间，不适用需要反复比

较的正义。如果把正义看作家庭的首要原则，那就会削弱家庭其他重要的德性，

并不能实现真正的正义（桑德尔，2011）。奥金对此提出反驳，她认为正义是普

遍适用的，家庭中当然存在爱、亲密关系，但也存在利